“好一个‘独清者死,独醒者亡’!”
郑均闻言,压了压心中的怒意,接着便道:“当今陛下曾降旨,今四海升平,然甲兵不可不饬。行伍之士,荷戈执戟,卫社稷于疆场,劳苦功高,实为国之干城,诏令各州、郡,凡遇行伍将士,当以殊礼待之。”
“尔如今的所作所为,不怕被朝廷问责、被皇帝追究吗?”
廪给必丰,勿使有冻馁之虞。
徭役悉免,以彰朝廷体恤之意。
其子弟入州学,不受常例之限。
这是郑均定下的三条条例,但如今以武平郡观之,根本就如废纸一般!
而韩定闻言,不由面露讥讽,张口道:“陛下自是圣明,但陛下何等尊贵?这些许微末小事,又怎么管的过来?况且这等贱民,又岂能入了陛下耳?自古天子治世,何曾与庶民为亲?”
“这天下向来有诸多说法,有人云‘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亦有人云‘天子与勋贵共天下’,更有人云‘天子与小吏共天下’!但无论种种,何曾有人提到过‘天子与庶民共天下’?”
说到此地,韩定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诏书上的事儿,看看就行了,别当真。况且此地天高皇帝远,本官劝尔还是赶紧回府,若是事儿闹大了,就算是云朔郡王,也保不住你。”
韩定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很失望。
怎么还认不清自己的阶级了?
咱们才是自己人,你总给泥腿子说话算什么事儿?!
若不是韩定看不透面前这年轻人的修为,早就上去擒拿下来,丢回云朔王府了。
“好一个诏书上的事儿听听就行了,好一个天高皇帝远。”
郑均脸色暗沉不已,厉声道:“朕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此等事!朕打下这江山不过百年,便是如此!若是再过个八九百年,怕是还不如前朝了!”
“朕?”
听到这个自称,韩定吓了一跳。
普天之下,能够自称‘朕’的,有且只有一人。
当今天子,大汉的开国皇帝!
此人自称是‘朕’,难道是蔡家想要谋逆?
韩定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就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两道恭敬的声音:“臣田高义/单熙,叩见陛下,恭问陛下圣躬安!”
“朕不安!”
郑均深吸一口气,望向了田高义、单熙二人,张口道:“这就是尔等替朕戍守的土地?”
“臣等有罪,请陛下降罪。”
田高义、单熙不敢言语,只能下拜请罪,额头冒汗。
方才的话,他们可是听了个完完整整。
这下可全完了!
韩定立于侧,瞳光骤散。
虽为通窍武者,此刻却如遭雷击。
韩定双目金蛇乱舞,耳畔蝉噪如潮,那铮铮铁骨竟微微战栗,齿关相击之声隐约可闻。
而整个小巷的内外,所有百姓听闻此言,一个个全都激动不已,当即恭身下拜,高呼万岁。
百姓全都激动不已,而那老妪更是激动万分,口中说着听不清的喃喃自语之声。
而那些最初被扣下来的捕役们更是面如死灰,两股战战。
他们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捕役们的想象力还不够完美,他们能够想到的只有自己难逃一死。
而韩定却已经无比恐惧。
他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了。
毋庸置疑。
除却原本的事情之外,他方才的言语,已经犯下了大不敬、诽谤君父、妄议国策、目无王法等诸多罪责。
身死,对于韩定来说,或许都可以算是最美好的结局了。
刚刚崛起的家族,或许会因为他的原因而被牵连,族诛!
而四野乡民皆喜极欲狂,奔走相告。
于黔首黎庶而言,这惶惶世道,能得一方青天庇佑,不啻久旱逢甘霖。
百姓们向来是淳朴的,很多人都相信,皇帝是圣明的,只是朝廷有奸臣,蒙蔽了君父的天听,所以他们渴望有一个青天大老爷能够将一切都反应出来,告诉皇帝他们的疾苦。
但实际上如何呢?
如果不是因为‘众生忍’法相的偿还原因,郑均甚至都懒得来这人间走一遭。
太极宫高,听不见人间疾苦。
“臣民们、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朕来晚了。”
郑均走出了小巷子,望着街道闾里之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向他俯首叩拜的百姓,扬声道:“武平郡之事,朕之过也。”
郑均丝毫没有理会跪倒的田高义、单熙,而是望向百姓。
对于如今的郑均而言,百姓其实算不了什么。
十尊法相,已经让郑均立于阎浮界之巅,成为了阎浮界自诞生以来名副其实的第三人,也是当世第一人。
就算是天下皆反,也奈何不了郑均如何。
但郑均知道,自己身为皇帝,能救得了罗天界的兆亿民众,又怎不能让阎浮界的百姓过得更好一些?
而看到了郑均的道歉表现,武平郡的百姓几乎在一瞬间便震撼,不少百姓甚至声泪俱下,高呼皇帝万岁。
而武平郡的一些读书人更是感动不已。
圣贤书上常说古代圣王治世心系天下万民,心忧千家万户。
但与如今这位陛下相比,却远不及也。
毕竟那些古代圣王,也没有给他们这些庶民道歉。
甚至不少圣王,依旧是奴隶制的践行者。
在一瞬间,整个武平郡的百姓,都被郑均所感动。
这件事,将会被他们传给自己的儿子、孙子……一直到子子孙孙之辈,而整个武平郡,都会念叨今天这件事情。
就算是未来郑均争夺道主失败,身死道消,而郑汉王朝的统治,也依旧会在武平郡上演,武平郡将会成为郑氏子孙最忠诚的城池,未来即使再受到什么委屈,他们也依旧会期待大汉圣君出现,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武平郡守韩定及该郡郡尉、五经博士、文学掾,族诛!”
郑均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对田高义、单熙道:“郡丞、功曹掾、户曹史、决曹掾、贼曹掾、仓曹史,治民不利,赐死。”
说罢,还不等田高义、单熙奉诏,便又听闻:“肃州涉案官员,尽诛之!”
“臣奉诏。”
田高义、单熙当即乖巧领命。
同时,他们心中也在叹息。
这事儿,他们并没有参与。
毕竟已经作为大汉的州府行政长官,作为整个大汉权力前二百的存在,他们的地位已经不需要追逐这些东西了。
但,这事儿毕竟出在他们治下。
他们,自然是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田高义,贬为武平郡守;单熙,贬为武平郡尉。”
郑均眼神淡漠的张口,继续道:“肃州州府之中,涉事官员死,未涉事官员,贬至武平郡为小吏!十年不得升迁,十年后,朕会考察武平郡,若仍有不公之事,郡守以下,论罪皆死!”
“诺!”
田高义、单熙二人苦涩无比,只能奉诏。
“既如此,便去做吧!”
说罢,郑均衣袖一挥,原本还愣在原地的韩定忽觉丹田如遭雷击,五脏六腑似被无形大手生生撕裂,任督二脉真气逆冲,喉间腥甜翻涌。
“噗!”
一口心头精血喷溅三尺,落地竟如滚油灼石,滋滋作响。
他苦修七十三载的通窍境界,此刻竟如沙塔倾颓,瞬息崩解,被郑均给废了!
田高义、单熙见此,立马起身而去,田高义卷起这韩定,便朝着郡守府而去,而单熙本人,则是按照郑均方才点名的名单,开始除贼。
二人离去之后,余留郑均在此。
郑均,自是不会久留。
但周围的百姓,热情无比,口称‘圣人皇帝’。
那老妪更是泪眼婆娑,激动不已。
对于周围百姓的热情,郑均不由叹了口气,热情的与他们聊了些许之后,便施展神通,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了起来,随后便徒步走出了武平郡城,朝着其他方向而去。
‘众生忍’法相的偿还并没有因此而中断,毕竟要求只需要脚踏实地的走个十万八千里,并没有禁制表露身份和施展神通。
而武平郡的事情,自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肃州,甚至整个北国,整个天下。
一时之间,各地官员如临大敌,纷纷开始亡羊补牢。
于是,不少百姓惊奇的发现,原本被侵占的好处全都被还回来了,这就让百姓啧啧称奇,还以为官府良心发现。
后来才知晓,原来如今大汉皇帝微服私访,惩治贪官,登时引得天下百姓震动。
于是,在民间传说之中,当今天子时而化身商人,出现在塞外牧民身旁,亲切询问牧民天灾问题;时而出现在青州腹地,冒认勋贵,问询学堂学生关于教学事宜。
又时而化身苦行修士,踏足江南富庶之地。
又时而化身江湖游侠,在巴蜀之地游动。
与老农谈农桑,与幼童嬉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