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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武侠仙侠 > 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 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163节
  又是漫长的沉默。
  是许映清再度开口:“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玉姜摇头:“只说委屈,倒不全面了。我……得到了很多。譬如今日,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高兴她不是一人在坚持。
  不似昔日般孤立无援。
  “师姐,你回浮月山吗?”
  “不了。”
  “嗯。”许映清没坚持问下去。
  她转身要走,又在桃树下驻足,回头,道:“如果你哪一日想家了,我是说,你还当浮月山是你曾经的家、还愿意回来看看的话,我……我会在山门前迎你。随时。”
  她们之间,谈不上原谅与补偿。
  这样试图消弭隔阂的举动或许无用,但许映清总归是心安的。
  往事不可回首的话,不如向前看。
  她并不等玉姜的回答,顷刻便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
  在林宅见到岑澜,是玉姜没想到的。
  出于警惕,玉姜挡在了云述的房门之前。
  岑澜一愣,苦笑出声:“我今日来,不为伤人,也不会伤他。”
  玉姜却不信:“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直到今日,我还是看不透你。岑澜,那日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是为了引我发现沈晏川。”
  玉姜的聪慧远超岑澜的预料。
  他本以为今日会多费些口舌。
  他笑说:“我若说,我故意从仙门手中劫走云述,是为了留他性命,你信吗?”
  “我不知该信你的哪一句。谎话连篇的岑澜,哪一句是真心的?”
  岑澜抿唇,笑叹:“我喜欢吃菱粉糕。”
  “什么?”
  好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岑澜说:“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喜欢吃菱粉糕的,竟然是云述。很可笑吧,我想杀了他,他却记着我。云明……哈,我其实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我不用。因为顶着这个名字,我无法对他下狠手。”
  “他的存在害死了母亲。可他又是母亲的骨血至宝。”
  “我该恨,还是该怜惜?”
  “我不知道,我从来想不明白。”
  岑澜在凉亭之下端坐,一如过去般兀自下棋,指尖捻着墨玉棋子。他道:“母亲说过,我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我想平静自在,又想名扬天下。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又想成为魔域之主。想报仇,却数次下不去手。我的欲望和渴求,从来都是没着没落的。就像我想要流光玉,同时又想要你的信任。我很矛盾吧?”
  玉姜静静地望着他,问:“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岑澜落定一枚棋子,道:“这世上,千万人,只你愿意听这些了。沈晏川死了,大仇得报,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希冀了。兜兜转转,我最想回的,却还是这里。所以,我今日来了。”
  玉姜问:“你想回到这里,心中念的,是曾经的平静,还是你想要名扬天下的筹谋?”
  “分不清了,阿姜。”
  “早就分不清了。”
  岑澜细细端详着棋局,道:“流光玉与灼魄珠已毁,沈晏川已死,魔域受你问水城所控。其实,我已经是阶下之囚,没有选择余地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狼狈,也不甘心成为笑柄。欲壑难填,何时才是尽头呢?”
  “我还是很喜欢菱粉糕。”
  说完这些,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帕子之中包裹着的,是一枚完好无损的菱粉糕。
  他轻轻拿起,咬了一口。
  棋局已定,何必挣扎。
  血丝自唇角溢出时,玉姜心中一慌,想上前,却来不及了。
  岑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生罪孽深重,做错了许多事。我不奢求宽宥,也不奢求来生。请你转告林扶风,祛除魔息的法子,在我的内丹之中。”
  *
  玉姜想过无数次可能,唯独没想到云述会在关键之时清醒,替她扛下对他而言几近致命的杀招。
  从冬到春,又由夏入秋。
  四季轮替一遭,他还是没能醒来。
  雨夜时,玉姜握着他的手,想着,他的手怎就这样冰了。那再握紧一些也不知会不会好。
  他本就根基尽毁,伤重未愈,经此一事,还能强撑着一口气已是不易。
  玉姜掀开锦被,轻轻躺在他身边,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脖颈处,抚了抚他的长发,道:“又快入冬了,我怕你冷,来陪你睡,好不好?”
  “我快生辰了。”
  “你确定不要醒过来陪我过生辰吗?”
  “好吧,不强求你,多睡几日对你灵元恢复有好处。”
  “你送我的那支簪子坏了。昨日,我挽发时不小心给摔了。你知道的,我不会修,这种事只有你做得最好。等你痊愈了,要替我修好,给我簪上。”
  他的呼吸平稳,丝毫未有波澜。
  玉姜轻轻吸了一口气,刚坐起身,便听得门外极轻地叩门声。
  “谁?”
  林扶风道:“阿姜,是我。出翁让我告知你,切莫再给云述渡灵力了。就他的状况而言,渡多少灵力也收效甚微。天长日久,你撑不住的。”
  玉姜刚抬起的手复又放下。
  她声音低沉:“我没有。”
  林扶风却不放心:“你少骗我,昨日还见你偷偷这么做呢。他不会死的,只是会醒来的慢一些。在那之前,你应当先照顾好自己。”
  “好。”
  会慢一些……
  一年了。
  还要多慢,还要多久?
  十年吗?
  玉姜的鼻尖发酸,俯身,轻轻抵上云述的额头,问:“之前是我装死,现在是你装死。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一定要让我也等你十年吗?”
  “你真小气。”
  说到此处,玉姜轻吻他的眼睛,捧着他的侧脸,威胁道:“最多十年,如果还敢不醒,我可不一定喜欢你了。我才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到那时候,我身边有了别人,你别后悔……”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纵然云述再赌气不理她,也是要分辩几句的。
  而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睡着。
  玉姜甚至不知他是否能听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每句话。
  他变成了缥缈而易散的雾。
  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不见。
  初春难得遇上一个艳阳天。
  桃花簇拥。
  桃枝之下,玉姜翻动着竹简古籍,空闲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替云述拂去了一瓣桃花。
  罗时微人还没走过来,声音便遥遥地传来了:“阿姜,你怎么又把他扛出来了?”
  玉姜道:“今日天气好,晒一晒,总好过一直睡在房中吧。”
  云述就枕在她的膝上,墨色的长发铺散开来,瞧着气色的确好转,没有了之前的苍白。竹简的阴影就投在他的眉间之间,不偏不倚挡下最烈的阳光。
  玉姜又翻一卷,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圆月台了?华云宗中不忙了吗?”
  罗时微将一封信丢进她怀中,道:“你师妹让我来的。你避不见客,倒是折腾我日日来替你们传话。如今真相大白,仙门对问水城的态度不复曾经严苛,许映清的意思是,元初仙祖抱恙,云述久病不醒,希望你能回浮月山主持大局……”
  玉姜的视线微微凝滞,片刻后恢复如常,继续看着古卷之上晦涩的文字,道:“不去。”
  罗时微不明白。
  她干脆也坐下来,问:“为何不去?还是因为当年……”
  “不是。”玉姜放下书卷,懒懒笑了一声,“我久不在仙门,与浮月山的干系更是断绝了数十年。如今门中弟子我都不认识几个了,我回去算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许多事,都难以恢复如初了。过去便是过去了,记恨与追忆都毫无用处。”
  玉姜继续说:“我知道映清的意思,她是想通过我回浮月山这件事,彻底消弭仙门对我的成见和误解。可我不需要。曾经不需要,如今便更不需要了。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闲散,自在,能全然掌控自己。
  这是年少的玉仙师所难以做到的。
  她不需要谁的认可了。
  罗时微笑说:“也好。不过,我觉得,你是更放心不下问水城吧?”
  提起这个,玉姜不由得冷笑,道:“很难放心得下吧?某位林公子,自从恢复了仙法,心情格外好,整日吃喝玩乐,宿醉睡到现在!问水城若是留给他,那可真是完了。”
  某位刚睡醒的林公子冲着阳光打了个喷嚏,喃喃道:“好像谁骂我。”
  *
  春日午后自云层洒下的光芒落在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层粼粼波光。
  她看厌了书卷,干脆在桃枝之下闭眼小憩。
  忽而,她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
  她的心在这刹那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