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还是沈文禄来找我家大田二田给抬回去的。”周氏将做好的藕夹肉放进蒸屉里:“得亏当初分了家,不然他们肯定还来找上大应。”
她说着,看向一旁正在择菜的陸芦道:“这就是个补不上的窟窿洞,芦哥儿,你们可千万不要心软。”
陸芦择好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点头嗯了声。
除了沈穗,他和沈家的其他人本就不熟,自从出了偷鸡那事,更是毫无来往。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沈穗。
正想着,林春兰便提起了她,“只可惜了穗姐儿,好好一个姑娘,被她亲娘磋磨成那副模样。”
说到沈穗,周氏接过话道:“说起来,穗姐儿今年也有十六了?不知冯香莲有没有给她相看什么人家。”
说着,她扭头问陸芦,“芦哥儿知道嗎?”
陆芦摇摇头:“好像没有。”
听出她问这话的言外之意,林春兰说道:“嫂子认识的人多,帮着穗姐儿瞧瞧呗,这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不差,手脚也勤快。”
“行,我帮着瞧瞧。”周氏爽快应下:“改明儿我就去问问我娘家的大姑姐,正好她那侄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陆芦道:“那就麻烦大娘了。”
周氏道:“不麻烦。”
饭菜已经做好了,只等锅里的藕夹肉蒸熟就能吃,陆芦拿着择下来的菜叶子去喂鸡,顺道叫几个盖房的汉子收活吃饭。
沈应自是也听说了沈家的事,看到陆芦从灶屋里出来,帮他接过菜叶子,一起喂着养在屋后的鸡鸭。
见陆芦似在想着什么出神,沈应温声道:“放心,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
他对沈文禄最是了解,什么事都没他面子重要,更别说沈丰这次还落了榜。
当初那事闹得那么难看,就算冯香莲想来,沈文禄也不会来。
陆芦听他这么说,轻轻点了下头,却仍微蹙着眉,“我只是有些担心穗姐儿。”
第66章
深秋一过, 轉眼便是立冬,早晨的寒风冰凉刺骨。
东边的天儿剛泛起鱼肚白,沈穗便早早从草棚里起来, 扫地喂雞做早食。
馮香莲没给她做冬衣, 她的身上仍穿着秋天的单衣,很是单薄,只有靠近灶膛才能暖和些。
一大早, 馮香莲和沈文祿便吵了起来, 声音从堂屋传到她的耳朵里, 听着又是为了沈丰的事。
沈穗端着两碗煮好的米粥,站在门口,听见争吵声没敢进去。
已经过去两日了,今日是第三日,也是飄香楼给出期限的最后一天。
馮香莲和沈文祿这两日四处湊钱,就连城里的钱庄和当铺也去过了,也没能湊够一百两。
村里的人都知道沈丰惹上了飄香楼,路上一看见他们, 便都离得远远的。
听屋内的说话声,似是提到了沈應的名字,沈穗微微皱了下眉。
堂屋里, 馮香莲正催着沈文祿去找沈應借钱:“再怎么分家, 你也是他爹,丰儿也是他三弟,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冯香莲理所当然道:“便是我们没有开口去借, 他也應该主动把银钱送来, 子女孝敬爹娘本就是天经地义。”
她说着又催促沈文祿:“你这就去找他, 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文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坐着没动,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你忘了?当初是你去闹了一番,非说人家芦哥儿偷了雞,鸡没要回来,还賠进去八两银子。”沈文禄道:“沈应那般护着他夫郎,你觉得他还会借?”
提起这事,冯香莲便来气,顿时拔高了声量:“我賠进去的?那方素云的嫁妆银子可不在我手里,要不是你出来认下,咱们能赔他?这会儿倒全赖我一人身上。”
沈文禄双眉紧皱,脸色同样不太好看,“那也是你儿子不成器,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给他钱进城念书,他倒好,去飄香楼听曲儿,这下好了,秀才没考上,还把人折了进去。”
说到最后,沈文禄指着冯香莲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什么我儿子,丰儿不也是你儿子?”被他一番指责,冯香莲看着他道:“丰儿也就今年没考上,如今他的命还在飘香楼里,你这个当爹的还在这里说他的不是,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她越说越来气,说完想起沈丰还在飘香楼里不知生死,神色间又满是担忧。
沈文禄拧着眉道:“那我怎么办,我能去借的都借了,难不成还拿我的命去给他抵?”
冯香莲一语点破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去找沈应借,你就是不想救丰儿,你就是嫌丰儿丢了你的脸!”
沈文禄被她这话戳破,起身甩了下袖子,扔下话:“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哪有老子跟儿子低头的,还是跟闹翻了脸的儿子,如今他们沈家都快成整个水塘村的笑话了。
门嘭地一声关上,沈文禄拂袖进了屋,看着他的背影,冯香莲咬着牙气得不行。
她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了沈文禄这个没用的窝囊汉,连儿子的生死都比不上他的脸面。
眼下沈文禄是靠不上了,想要赎回她的丰儿,还得靠她自个儿想办法。
冯香莲轉过头,一瞥眼,见沈穗正站在门口,以为她是在看笑话,皱着眉凶巴巴道:“杵在那儿干什么?”
沈穗还在想着怎么跟沈应说这件事,突然被冯香莲凶了一下,吓得打了个哆嗦,端着米粥,小声说道:“粥、粥煮好了。”
冯香莲语气不耐道:“那还不赶紧端进来,要等凉了才给我吃?”
沈穗连忙端进去,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冯香莲正想得出神,端起碗吃了口,剛吃进嘴里,很快又吐了出来,瞪着她道:“你这是想燙死我?”
沈穗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下一瞬,冯香莲却是直接端着碗里的粥朝她泼了过去,“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沈穗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手挡住脸,热粥泼在她的手上,手背顿时一片绯紅,一股滚燙的灼热瞬间蔓延。
与此同时,冯香莲把碗也从桌上掀了下去,哐当一声,碗落在地上,随即摔成几块碎片。
见沈穗仍呆站在那里,冯香莲又厉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捡起来。”
沈穗连忙蹲下去,伸出烫紅的手,慢慢捡着摔碎的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冯香莲却是连看都没看她。
便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往院里探头张望了眼,出声问了句:“有人在嗎?”
冯香莲听见喊声,走出堂屋道:“谁啊?”
出去一看,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穿皂色衣裳的大婶,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冯香莲没见过她,面露疑惑道:“你是?”
皂衣大婶打量了一眼正收拾着粥碗的沈穗,笑眯眯道:“你就是沈家嫂子吧?我是来给你家穗姐儿说親事的。”
入冬后,天色愈加灰蒙,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天际,迷蒙的晨雾裹挟着炊烟久散不去。
天冷了,家家户户开始忙着醃腊肉。
村里有人家提前请来赵屠户殺了年猪,一共殺了两头,一头留着自家人吃,另一头在村子里卖掉。
听说村里有人卖猪肉,剛蒸上米饭,陆芦便跟着林春蘭出了门,准备去买几块猪肉回来。
家里如今蓋房子,每日都包一顿饭,每顿都要有油荤,少不了要吃肉,正好村里有人卖,还能少走些路,不用赶去乡集上买。
等四面的墙身砌完了,接着便是蓋屋顶,过不了多久,房子便能盖好了。
陆芦买了两块肋条肉和两块后腿肉,他从前没醃过腊肉,头一回做,刚好林春蘭和周氏都在,顺道跟她们一块儿学学。
腌好的腊肉能存放很久,他准备多腌几块,等沈应下次进山打猎的时候,带到山上去吃。
林春蘭也买了两块肋条肉,还买了一块排骨,打算腌成腊排骨。
灶屋里有周氏和杜青荷看着火,两人买好提着肉回去,路上,几个同村的婶子走在前头,边走边交头接耳聊着,聊的正是沈家的事。
因着陆芦在,她们放低了声音。
“沈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没?”
“沈丰去飘香楼那事?当然听说了,想不到一个读书人竟去那种地方。”
“是啊,亏得冯香莲天天说她儿子念书多么用心,敢情这心思都用到那上面去了。”
“可不是嗎,听说冯香莲和沈文禄这会儿正四处凑钱呢,她上你家去过没?”
“没,就算来了,我也没那一百两借她,她那就是个窟窿洞,借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还。”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山脚的那个。”
“没吧,她今日还没出门呢,不过,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倒是看到有人上沈家去了。”
“什么人?飘香楼的?”
“不是飘香楼的,我瞧了一眼,好像是从隔壁村来说親的媒人。”
“说親?给谁?穗姐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她们说有媒人登了沈家的门,走在后头的陆芦和林春蘭不禁互看了一眼。
前日才和周氏提过这事,没想到这么快便有媒人去了沈家。
那日提起给沈穗说亲后,陆芦夜里和沈应商量一下,准备等沈穗相看好了人家,成亲时一起给她添些嫁妆。
眼看天越来越冷,想来冯香莲也不会给沈穗做冬衣,陆芦还想着给她缝一件夹袄。
林春兰也没想到这么快,按理来说,周氏就算去娘家问了,也会先跟他们知会一声,而不是像这样直接登门。
她刚想叫住前面那人问问,还没等开口,那个婶子便和同行的几人走另一条小路去了。
林春兰只得作罢,提着肉道:“先回去问问,看看是不是你大娘找人说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
两人赶着回去,不由加快了脚步,林春兰来不及回趟江家,便提着买来的肉和陆芦直接回了草屋。
陈家自己养了猪,每年都要杀两头,给自家闺女送去半扇,因此,周氏并未同他们一起去买肉。
灶屋里,周氏正切着肉,准备一会儿做个红烧肉。
林春兰进去后,先问了一句:“嫂子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