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一副少女惊讶的样子半掩着自己的嘴闷声闷气道：“呵呵，完全笃定自己最后肯定能被原谅的样子啊，你这家伙……我先前的判断果然没错。”
善于利用悟的信任的混蛋。
夏油杰只是挑起嘴角冷笑：“彼此彼此，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亡魂拢着袖子，毫无自己才是主动挑事的那方的自觉，神色自若道：“你我之间，不谈这个了。我确认过了，天元已经失去自我意识了，你等会儿动手时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千年来都只能枯坐在这里，再全知也要长草了，被调伏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夏油杰却冷不丁地问：“你觉得你那边有过去一千年吗？”
亡魂微微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他们两人便在沉默中耗尽了接下来的运输时间，电梯很快到达底层，夏油杰近乎没等它完全落地，便翻越护栏跳了下去。
薨星宫下方并没有什么异常，至少在他眼中看来是没有的。
亡魂飘飘悠悠地给他指路，“这边，跳下去就到了。”
夏油杰没有迟疑，一跃而下。
虽然上层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天元的状态比他想象中更糟，已经变为四眼的咒灵的天元无言地伫立在那里，四只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显然已经是支撑到极限了，被抽作咒灵玉时也并未有反抗。
夏油杰叹了口气，看着手中貌似是心理作用，显得格外浑浊的咒灵玉，疑惑道：“结束了吗？我怎么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亡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飘到他身边来仔细研究了一下，试探道：“也许，应该直接调伏了？只是捏成咒灵玉的状态，还不足以解决现在的问题呢。”
毕竟五条悟都还没追下来，看样子上面的情况应该没有缓和。
夏油杰无语道：“……那你刚才说得信誓旦旦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确定了呢。”
亡魂耸耸肩：“直觉而已嘛，我现在只是一缕魂，你不会真指望我来判断吧？”
五条悟还在地面上被奇奇怪怪的巨量信息殴打着大脑，如果他没办法解决问题的话，悟以后岂不是都不能回高专了？夏油杰稍作思索，说：“好吧，我再信你最后一次。”
他仰起脑袋，张口将咒灵玉努力地塞进了嘴里。
随着咒灵玉被咽下，其中包含着的过量信息终于如同一根鞭子似的抽到夏油杰的灵魂上。他几乎眼前一黑，再一回神时便注意到自己的视野比原来还变得高了许多。
只可惜，没等他弄明白如今的状况，原本天元所在位置并不为他们所见的时空裂隙扭曲着张开了一条缝，像吸尘器一般将他和亡魂一起吸了进去。
视线归于黑暗前，夏油杰堪堪看到一个白发的身影跳了下来。
完蛋了，这下绝不是只让悟揍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夏油杰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阵天旋地转后，夏油杰重新飘稳了身形。
混乱的时空碎片飞速地在他身边穿梭，夏油杰不敢擅自触碰，只好努力看了一些，竟然晃眼还看见了几次小时候的自己的脸，只可惜闪过的速度太快，他没能看清具体是什么事。
亡魂当然也在他身边，整个魂显露出一种不明所以的茫然，扭过头来看了他半晌，才诚恳道：“……我有罪。”
这下好了，全宇宙里没了夏油杰的五条悟还是多了一个。
夏油杰：“……”
认错认得这么快，不就让他不好意思开口了吗？夏油杰轻轻吐出一口气，说：“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被你添麻烦了。比起道歉，还是先想想解决办法吧。”
亡魂无言地看着他。
夏油杰本来就不妙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妙了：“……你说话。”
亡魂原本想要立刻回答他的，却突然让旁边飞来的碎片砸了一下，强行止住了他答话的行动。
不同与夏油杰本能地拒绝触碰那些碎片，亡魂被碎片砸过后，本来半透明的魂体似乎凝实了一些。
夏油杰等了他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亡魂摇了摇头：“没事。”他几乎是突兀地说，“其实，桃奈那孩子，16岁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她没有什么天赋，她的妹妹也一样。但那样的婚姻并不幸福，所以，直到她妹妹也要与其他家族联姻时，她偷偷回了五条家，想带着她妹妹逃走。”
夏油杰：“欸？”
亡魂却不再继续说了，他突然变得有些沉默起来，没有再和夏油杰搭话的意思，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
夏油杰有时候就败在太有礼貌上，虽然十分困惑，也只好靠自己脑补。
果然，亡魂不是真的和某位六眼家主偷情偷得认完了五条后宅的人，他恐怕真的在某段回溯中做过正儿八经的五条家主夫人，记得桃奈妹妹，也是在那一次留下的印象。
可是……夏油杰也脑补不出来了，他问：“然后呢？”
“我凑了点钱，指点她们从那个缺口离开了。”亡魂笑了笑，摊手道，“嫁出去的女儿和即将出嫁的女儿一起逃走了，对于那样的大家族可是有点丢脸的事情，最后查到了我头上来，但没能拿我怎么样。就算我是本质为囚犯的家主夫人。”
夏油杰呆呆地眨了眨眼：“……啊。”
强、强制爱？纯洁的高中生大受震撼。
“那是什么表情。我莫非不应该和你聊这个吗？”亡魂看起来有点迟疑，不过很快就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反正你这个年纪也不是完全不懂那些。”
夏油杰无奈道：“你含蓄一点……”
亡魂冷笑：“呵呵，男。”
夏油杰：“……”
这家伙真是的，似乎被刚刚吸收的记忆唤醒了什么不得了的新人格一般，完全没了先前将他拖到此等境地的心虚了。
那种事情——他是未成年啊！！！
“至于禅院家那两个小鬼。”亡魂解释说，“是另一次悟连同伏黑家的两个一起送来的，稍微相处了一段时间，所以也记得。不过我后来好像在总监部残党和咒术世家的联手围剿下死掉了，后面的事情也记不清。”
夏油杰不明觉厉，只附和道：“原来如此……”
亡魂其实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的确如此，我来自那个陷入回溯的世界，悟所经受的折磨当然也超过一千年了，甚至说是远远超过。
“明明起因是我，每一次却只是悟承担着那些记忆来试图拯救越发难以对付的如同白纸一样的我，直接告知真相的结局还会更惨烈。
“他为什么不愿意选择一个更加温和的结局呢？直接放弃掉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不就能获得解脱了吗？”
这家伙的心情在极速地滑坡向低谷！夏油杰心头一紧，立刻打断：“等等，你这家伙别再胡说八道了！”
他提高音量，“既然知道自己有错，就回去帮悟从这种轮回里解脱出来啊！你这个可恶的鹿目杰！”
夏油杰显然无法忽略这对怨偶经历微妙的熟悉感，那个略显诡异的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段发言显得有些突兀，亡魂猛地抬起头，脸上是纯粹的困惑：“？你在说什么啊？”
他显然没理解。
夏油杰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没看过小圆吗？”
话音刚落，亡魂身上骤然爆发出强烈、纯净的白色光芒。这光芒稳定而耀眼。亡魂的身影在这光芒中变得无比清晰、凝实。
“我……”亡魂似乎想说什么，但话语被一股来自遥远方向、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强行截断。
夏油杰只看到亡魂脸上残留的困惑表情，接着，那完整而明亮的灵魂体就被那股吸力猛地拽走，“咻”地一声彻底消失。
夏油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茫然地看着亡魂消失的地方，最终缓缓放下手，环顾着这片只剩下他一个存在、无边无际且极度不稳定的混乱空间。
一个无比现实且紧迫的问题瞬间盖过了之前的沉重与荒谬：亡魂是被拉走了，那他……要怎么回去？
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姑且先跟着亡魂消失的方向走，至于能不能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
对不起了，悟。不是不回，而是缓回、慢回，整体的回……夏油杰一边在心中向五条悟道歉，一边顺着走了过去。
他不确定他跋涉了多久，这个空间并不能看到边际，只是在某一刻他迈步时，忽然感到了非常强烈的失重感，再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不过身体却仍然是半透明的。
强烈的自然光线让夏油杰下意识眯了下眼。
头顶是开阔的、淡蓝色的天空，飘着几缕白云，他正站在一条繁忙城市街道的人行道上。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虽然街道两侧的店铺装潢稍有差异，但竟然是熟悉的地方，可究竟是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