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迹看着面前落了一身白雪又因为自己而变得狼狈不堪的男人,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巨大的累赘。
如果没有他, 楚听寒此刻应该在国外哪个别墅里安然无恙地取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衣着单薄地站在满天的大雪里冻得浑身都在发抖, 就连鼻头也泛着红。
见到他的第一面, 裴迹就特别想把他搂进怀里抱住, 问他冷不冷,就为了他, 冒着这么大的雪天坐着凌晨的航班从国外飞回来傻不傻。
他手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在空中停顿了一秒又落下了。
说好要走的,说好从楚听寒的世界里消失,说好不连累他的, 不能食言啊……
不仅不能拥抱,他还要低头垂眸装成一副冷漠的样子,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楚听寒身上移开。
可是余光里他仍能够朦胧地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可能是在国外为了事业日夜操劳,楚听寒看着比两年前瘦了不少,寒风一吹,薄薄的布料便贴在他身上显出他削瘦的身形,像一片枯叶,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都说你在国外混得风声水起,怎么偏偏把自己养成这副样子了?
他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在国外过得不好吗?
谁让你不顺心了?
是吃不惯国外的饭菜吗?
要不然我给你请一个国内的厨师,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好好吃饭啊……
千言万语在他喉头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他只能抿紧唇,绷着嘴角继续保持沉默。
楚听寒见他一眼不发,便不知疲倦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走?
为什么不留下?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呢……你说话啊!”
问到最后,楚听寒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感受不到冷冽刺骨的寒风,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
这一声嘶吼让裴迹下意识抬头,那双望向他的眼眸含着一抹水光,白色的雪天将眼眶的红衬得更加醒目刺眼。
楚听寒不敢看,闭上眼低下头,片刻后才掀起沉重的眼皮,强撑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养狗吗,两年过去,lucky也长大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了。”
“……养狗?”知觉中的痛觉逐渐恢复,空气里的寒气好似渗透到他的心脏里,楚听寒的心脏缓慢冻结,“你觉得我真的缺一个帮我养狗的人吗?”
裴迹低头看着雪地:“不然呢,我就是一个帮你养狗的人啊。”
“你跟我装傻是不是?”
没有回应。
“我知道昨天吴谦来找你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非要走啊,待在这里不好吗,你有哪里不满意你跟我说行吗?”
依旧没有回应。
无尽的沉默像掀起浪潮一点一点将楚听寒吞没,他很害怕这种感觉,无助地勾住裴迹垂在身侧的手:“小裴你说句话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定走呢?”
裴迹抽手挣脱开,用冷漠地音调说道:“我待够了,待烦了,你让我走,行吗?”
闻言,楚听寒一怔,腿脚一软向后跌了两步。
他慢慢找回平衡,站直,一字一句道:“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驶来一辆黑色的suv,车上下来两个黑衣服的彪形大汉,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别墅门前。
他们弯腰低头:“楚总。”
裴迹诧异抬眸,面色一白:“……你要做什么?”
楚听寒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用一种近乎病态的语气说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想走,你要离开我,你要弃我而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行!
我爱的人就你一个,爱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走呢。
楚听寒派保镖守在门前,将裴迹看得死死的,除了早晚遛狗之外,裴迹根本走不出别墅的大门。
而且连遛狗都要由保镖寸步不离地看着。
被监禁后,裴迹其实并不生他的气,而是觉得很无力,有时候又替楚听寒觉得生气。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生气。
留谁不好,偏偏非得留他一个垃圾在家里。
楚听寒是瞎眼了吗?
其他人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生怕引火上身,怎么楚听寒非得拿他当成宝。
不仅不放手,还要找专门保镖看守。
他一个破石头谁会偷啊,扔路边路过的行人都得一脸嫌弃地把他踢开。
博物馆里的古董都未必比他的待遇好。
把他这个破石头扔了,换一块璀璨珠宝不行吗?
答案显而易见,依旧是不行。
几日后,家里来了施工队,连二楼的窗户都封上了,可一楼的却没封。
裴迹当时很奇怪,从他的角度看,在一楼翻窗逃走似乎更可行一点儿,楚听寒为什么只封二楼,不封一楼。
直到他某天早上去遛狗,小馋狗lucky照旧跑进超市挑烤肠,超市里放着一首耳熟能详的名曲,路过一对买菜的大妈身边时,他听见这俩人讨论。
“这首歌我可喜欢了,当年还攒钱想去现场看天后表演,唉……可惜啊,钱攒够了,天后却没了,还真是红颜薄命啊,才四十多岁便病故了。”
“什么病故,我怎么听说天后李希文是自杀呢,据说她是承受不住打击跳楼自杀的,人是救回来了但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吊了十来年还是没了。”
“……你从哪听的消息,怎么这么玄乎呢?”
“就是好几年前那个什么导演得国际大奖的时候,网上都传,说他和李希文曾有一个孩子,但是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她才跳楼自杀的,根本不是病故。”
“啊……这娱乐圈里的明星也会想不开啊。”
“当然了,前几天不就又跳了一个吗,只不过名气不大,好多人都不知道,那小姑娘受不了网暴从三楼跳下去了,不过还好最后人救回来了。”
那一瞬间,裴迹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封二楼的窗户,不是怕他翻窗逃跑,而是怕他想不开跳楼。
呵……
楚听寒也是怪可爱的,成天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他就算真从二楼一跃而下,顶多摔断腿,大概率死不了。
而且人家李希文是大名鼎鼎天后,天后没了令世人惋惜合情合理,可他死了谁在意,估计大部分都在拍手称快吧。
某人真是……好傻啊。
这家超市面积大,货架多,今天又正好赶上老板进货,搬货的工人进进出出,超市里里外外堆着一摞又一摞的货物,场面异常混乱。
跟着他的那位保镖此刻在超市门口守着,就等着他出来。
保镖对这里不熟悉,以为只有前门开着,殊不知因为进货老板破天荒地开了后门。
邻居正好也来超市,还牵着lucky的好朋狗,lucky凑过去和它玩,完全忘记了裴迹的存在。
裴迹前几天已经向张婶嘱托完养lucky的注意事项,领居是爱狗人士,这里离楚听寒的别墅也不远,lucky认识回去的路,肯定丢不了。
裴迹走到后门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狗,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悄悄离开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保镖还是找到了他,而替保镖引路的人正是刚才被他抛下的小狗lucky。
不过lucky似乎并没觉得是裴迹主动要离去,还以为是他走丢了,用一双清澈的圆眼睛担忧地瞧着他。
裴迹挣扎着要走,和好几个一身腱子肉的保镖缠斗,保镖不敢真对他动手,只能趁机将他打晕了。
醒来时已经是夜晚,裴迹发现自己双手背后被捆在椅子上,对面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室内没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裴迹在月光下,楚听寒坐在月光外,整个人陷在漆黑的阴影里,弓着背,低垂着头。
裴迹只能看见他的发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他在沉思什么,更不知道他把自己绑起来是要做什么。
裴迹心里没底,不敢轻易出声。
良久后,楚听寒像是终于想清楚什么东西,深呼吸了一下,而后抬眸,见他醒了,在原地怔了几秒,而后大步朝他走来。
一步更比一步急,不过三步便贴到裴迹身前。
他罕见地冷静开口:“为什么要走?”
同样的问题,裴迹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遍听他这样问了。
裴迹还是像上次一样冷淡回复:“我待够了。”
定了两秒,楚听寒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膛肉眼可见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起伏,什么冷静,什么深思熟虑全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这个人要走,但他不允许他走,永远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