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背上搭着一件深米色羊毛大衣,这件大衣的样式看着很熟悉,他似乎在楚听寒的衣柜里见到过,而声音的来源就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
裴迹愣了一下,挂断电话走到椅子前拎起那件羊毛大衣,在大衣的口袋里找到了楚听寒遗落的手机。
他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收紧,心情一下子坠到谷底。
楚听寒走的时候到底有多么失落多么绝望,不仅没拿手机,而且这么冷的天居然连外套都忘了穿。
想到这些裴迹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更加焦急,也更加自责。
明明知道这人容易多想,明明知道这人就怕他离开,怕到连“离”这个字都不敢听,怎么就非得选一个容易让人误解的问题。
当时他就应该直接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不离婚了,而不是问他离婚协议还留没留着的问题。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迹随手拿了件外套套在外面遮住身上显眼的病号服,又把楚听寒的大衣拎起来放进臂弯里,重新追出去找他。
电梯依旧难等,裴迹不想再浪费时间,不愿意再多等一秒钟,因为楚听寒在他的视野里多消失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果断选择走楼梯,用最快的速度从十四层跑到一楼。
幸运的是他刚出住院楼的大门,门外正好停着一辆无客的出租车,他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问他去哪,裴迹下意识想报楚听寒常驻的别墅的位置,可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他想了想,忽然改变地址,拜托司机将自己去送去传媒大学旁边那个老旧的小区。
虽然说不出具体缘由,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如果楚听寒此刻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难过,那楚听寒大概率会选择回到那里,借着旧物回忆往昔。
去的路上,天边忽然有白雪飘落,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这场雪和他回忆的那些都不同,并不是寒冷凄凉的鹅毛大雪,而是星星点点缓缓随着微风飘落而下的小雪花。
纯白的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不像是寒冷的冰雪,倒像是天上的光芒碎成了星子落了下来。
放在以前,裴迹可能会觉得这场景还挺浪漫的,有着如同爱情电影里一样的冬日氛围。
可现在,他只觉得这雪不好,他不喜欢,因为每一次飘雪的时候,楚听寒的眼眸总是忧伤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今后楚听寒的世界里永远是明朗灿烂的晴天。
从医院到老校区的路程不远,不到半小时裴迹便抵达了地点。
下车后,雪并没有要变大的趋势,但是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霜。
裴迹是跑进小区的,他一边跑一边呼喊楚听寒的名字,可是每一声呼唤都被淹没在飘落的雪花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还记得楚听寒买的房子在哪个楼栋哪个单元哪一层楼,但循着记忆摸过去的时候他发现敲门的时候里面依旧无人回应,里面似乎没有人。
没听到?还是不敢来开门?
裴迹抬手加大了敲门的力度,还在门口喊他的名字。
下一秒,楚听寒家的门没开,反倒是对面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了。
对面的阿姨告诉他里面的人在几分钟前已经下楼了。
“走了?”裴迹敲门的动作一顿,“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个不清楚,不过他也才刚走,你要是快点下去,没准能在小区里找到他。”
裴迹又马不停蹄下楼,刚走出单元楼他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那个身影只有薄薄一片,穿得又少,藏在漫天的飞雪里显得更加脆弱可怜,他的头顶和肩头还落着白雪。
一阵冷风突然刮过,将雪花吹得七零八散,浪漫的冬日氛围瞬间被打破,又只剩下冬天的凄凉。
冷风顺着领口灌入衣服,凉意渗入皮肤。可这人仿佛不感受到冷,依旧在风雪中静静伫立,连抖都未曾抖一下,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变成了一个失去心跳的活死人。
这么冷的天他的身上居然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裴迹既心酸又心疼,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楚听寒正背对着他站在花坛旁边,看着远处的雪景愈发出神,居然连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他右手夹着一根细烟,垂眸用离婚协议挡住风,正要点。
可下一秒,他手里的烟突然被身后的人强硬地抢走。
他转身去看,不曾想对上一双神色焦急复杂的眼眸。
裴迹皱了皱眉,手里攥着那根烟,没忍住用一种无奈的语气柔声斥责:“会抽烟吗?嗓子不要了吗?”
楚听寒呆滞一瞬,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裴迹问他,他也不说话,仿佛失去声音,只是一直用一种朦胧的目光凝视着他。
雪未停,风不止。
裴迹把羊毛大衣上的雪抖干净,批在面前衣着单薄似乎被冷风冻傻了的人身上。
他本来想帮楚听寒穿上,但楚听寒一动也不动仍是怔在原地仰头盯着他的脸庞。
裴迹拿他没办法只能又帮他把大衣裹了裹,尽量不让冷风灌进去。
也不知道是大衣的版型问题,还是因为这人又瘦了,这件大衣批在楚听寒身上显得尤为空荡,甚至还能在塞进去半个他。
裴迹心想等以后再和楚听寒住在一起,他必须学一学怎么做美味佳肴,把人养得健康一点。
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风一吹就能刮倒似的。
楚听寒一直盯着他瞧,裴迹略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咳了一声,问他:“离婚协议在哪?”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个让楚听寒感到不安的祸根消灭。
听到这句话楚听寒立刻回神,眼眸变得清明。
他垂下眸犹豫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抬了一下左手。
裴迹不等他反应立刻将离婚协议从他手中抢过来,顺便拿走他手心的打火机,将离婚协议拎起来放在楚听寒眼前。
楚听寒以为他是来带自己去办离婚证的,正要麻木点头。
可下一秒,他的眼前突然窜出一团明亮耀眼的火光。
裴迹竟然用打火机直接把离婚协议点着了,那团火越烧越旺,从纸片下面第一个角逐渐向上蔓延,被烧毁的纸张化成的灰烬簌簌掉落。
直到大半张纸都被烈火吞噬,他才撒手把已经变成一张废纸的离婚协议丢到雪地里。
在这段感情里,楚听寒进了千千万万步,他怎么能再退一步。
该往前了。
在楚听寒错愕的目光下,裴迹不由分说连人带大衣紧紧地搂近怀里。
怀里的人僵硬冰冷像一块千年寒冰,裴迹又收紧了一下环在他腰间的胳膊,尽可能将自己身上全部的温度通过拥抱传递过去。
楚听寒一动也不敢动,双眸陡然放大,任由他抱着。
裴迹的下巴隔在他肩上,一字一句道:“听寒,我不走了,不论现在还是未来我都陪着你。”
“很久之前,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犯了错,我会不会原谅你,可是你犯了什么错呢,如果不是我当年执意要走,非要离开你,你也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来挽留我。”
“你既没有骗我的钱财,也没有骗我的感情,你没有错,不需要我原谅,该寻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
“我当初低估了你的爱,总以为有一天新鲜感消失,你会厌倦,我怕在你的眼眸里看见悔恨的神情,也怕我的事情会连累到你。”
“是我一意孤行,没考虑你的想法,以至于让你这些年爱得那么痛苦。”
听到这里,楚听寒终于回神,张了张口,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可是我骗了你。”
闻言,裴迹一怔,叹口气,笑了笑说:“我也骗了你啊。”
楚听寒不明所以,迷茫地问道:“你骗我什么了?”
裴迹把下巴从他肩膀上移开,搂在他腰间的手也改成捏住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对视。
那双清冷的狭长眼眸依旧透露出一丝茫然。
片刻后,裴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眸说道:“我之前骗你说我不喜欢你,但其实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喜欢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加爱你。”
裴迹把话说得太直白,楚听寒都没能意识到这是表白,等这段话在他的脑子里绕了一圈,他才理解裴迹说的喜欢和爱是什么意思。
楚听寒的脑海一瞬间被这俩个词充斥,身体逐渐回暖,心跳也开始加速。
裴迹居然说喜欢他?
裴迹居然说爱他?
是梦吗?
还是他痴恋多年已经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