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起, 陆庭鹤突然睁开眼,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时裳脑中一片空白。
他眼底闪过茫然和无措, 柔软的嘴唇兀自张开, 却吐不出半个字。
大脑产生某种晕眩之感, 他怀疑现在是场离奇的梦。
不然他怎么从男人错愕的眼中,清晰地看见,冒出恶魔角和尾巴的自己。
少年的眼眸里氤氲着水雾, 白净的脸蛋铺满潮红湿润,柔软的发丝间, 窜生出两枚纯黑透亮的恶魔角,明晃晃和他打招呼。
宽大的睡衣衣摆遮住光.裸腿.根,下半身只穿了条单薄的内.裤。
纤细笔直的长腿没有布料遮掩,哪怕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 也会感到丝丝凉意, 因此并得很紧。
一条细鞭子似的长尾巴从尾椎骨出现, 尾巴尖还坠了颗桃红色小爱心,此刻搭在少年肩膀上, 萎靡不安, 动也不动。
时裳僵在原地, 不等他反应,哗啦一声,后背传来布料撕碎的脆响,
时裳心中一凉, 接着,小翅膀嗖地从背后冒出来,薄软的蝠翼尖儿颤巍巍抖动,慢慢覆住他的肩头。
肩膀传来柔软的触感让时裳登时清醒。
脑海中晴天霹雳。
不是梦!
他被陆庭鹤发现了?!
时裳这时候才有几分实感,还没开口,眼睛先红了一圈,嘴巴扁了扁,眼中霎时蓄满了泪水。
他瑟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往后退,直到感觉后背抵住坚硬的衣柜门,退无可退。
便只能偏头,错开陆庭鹤的目光,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对不起。陆庭鹤,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只是想吃你。”
“晚上没有抱够,身体太热了,可能亲一下就好了。”时裳不知所措地解释,却有越描越黑的架势。
细软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口堵了很多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委委屈屈重复,“请不要伤害我。”
眼睛酸胀,时裳哭得有些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珠子似的,从眼尾往下簌簌滚落,连肩膀也跟着抽动起来。
胸口传来闷闷的钝痛,他压根不敢抬头看陆庭鹤的表情。
时裳想,哪怕被其他人类发现,要送去火刑架上烤,都不会比现在更难受。
陆庭鹤呢,发现室友是没有,一直惦记他的精气,偷偷吃他,会怎么想呢?
害怕,惊恐,亦或是厌恶,愤恨,无论哪一种情绪,都能轻易刺痛时裳的心脏。
心底有个声音说,因为、因为陆庭鹤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不止是因为他是食物,是他的好朋友,更是他珍视的、独一无二的人类。
余光里,男人从床上起身,慢慢朝他走来。
像是又回到了最弱小无助的孩童时期,时裳局促不安地缩着脖子,下意识举起手臂遮住脸。
他闷闷地想,如果陆庭鹤因为生气要到他做什么,至少这样,不会那么痛。
时裳身体颤了颤,皮肤激起敏感的战栗,闭上婆娑的泪眼,默默等待恶运降临。
却等来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落在恶魔角上的吻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却顷刻瓦解时裳心头的铜墙铁壁。
无需言语,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陆庭鹤伸出坚实的手臂,将少年揽入怀中。
一只手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按在他后背,避开了肩胛骨的小翅膀,一下一下,无比轻柔地顺着脊背安抚。
熟悉的铃兰花香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轻飘飘包裹住时裳的心脏,瞬间将那股钝痛化为齑粉。
耳边落下一道轻柔如风的叹息,“裳裳,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腰背传来的温热触感如此明显,时裳怔愣了几秒,条件反射贴上去,整个人严丝合缝嵌入陆庭鹤怀中。
举在头顶的手臂不觉下滑,穿过男人腰部,双手攀住他后背结实的背肌,小动物似的亲昵蹭了蹭。
陆庭鹤半垂着眼,眸底藏着晦涩难辨的情绪。
心底晃过难以言喻的苦涩,时裳的眼泪太重太烫,让他轻易失去分寸,心脏泛起绵绵密密的刺痛。
裳裳是世界罕见的珍宝,觊觎的人实在太多。
内心的阴暗念头不时占据上峰,恨不得立刻撕碎温柔面具,不管不顾付诸行动,把裳裳关起来,往后余生只能够看到他一个人。
但裳裳那么胆小,要是被关起来,一定会像只惊弓之鸟,日日夜夜不得眠。
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的裳裳,分明就是豌豆公主,一点点委屈都受不了。
就连被发现魅魔身份,也只能委委屈屈,可怜兮兮道歉。
陆庭鹤心底一叹,难得生出些悔意。早知道裳裳反应这么大,他就该更主动点。
都怪他,没给裳裳足够的安全感。
他希望裳裳可以更任性点。哪怕捅下天大的事情,也有他兜底。
半晌,陆庭鹤珍重地捧起时裳的脸,温柔地看过去,指腹贴住他湿红的眼尾,一点点将泪痕抹去。
被泪水打湿的羽睫粘黏成一簇一簇,湿漉漉的睫翼扫过他指尖。
男人的眸光铺满了心疼怜惜,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我说过,裳裳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时裳安静地掉眼泪。
眼尾滑下一颗泪珠,便被陆庭鹤温柔地擦去,再滑下,又被擦去。
尾巴在身后晃了晃,他懵懵仰起头,嘴唇翕动,忍不住问:“可我是魅魔啊,和你们人类不一样的。”
时裳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人类憎恨非他们同类的生物,倘若被发现恶魔身份,他便会被处以极刑。
但在陆庭鹤的语气,他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厌恶。
或许对方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生物。
“我会吃你的精气。”
不想再隐瞒下去,时裳忍着心底上涌的难受,艰涩开口,“刚开始,闻到你的味道就能吃饱。”
“后来,我想要牵你的手,和你拥抱,有更亲密的接触。”
“但现在,我还想吻你,”他羞耻地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声音说,“只有你,全是你,别人都不可以。”
不是时裳的错觉,体内翻滚的热意告诉他,他怼陆庭鹤的渴慕更进了一步。
就这样吧,时裳自暴自弃地想,把他的欲望明明白白摊开。
他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生物。
陆庭鹤唇角泛起一丝笑:“所以裳裳刚才来找我,是因为饿了么?”
“为什么,”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害怕厌恶,时裳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小声询问,“你一点都不害怕我。”
“因为我喜欢你,裳裳。”陆庭鹤薄唇微动,敛下安抚的笑容,目光定定朝时裳看过去。
一字一顿道,“无论裳裳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迟到很久的告白终于说出口。
不管是魅魔,还是吸□□魂的妖精鬼怪,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时裳。
将裳裳拥入怀中,灵魂深处出的满足喟叹足以抵过所有。
即便付出生命,他也不在乎。
“啊?”时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眸中沁出湿润水意,时裳目光呆愣地看向陆庭鹤,
尾巴摇摇晃晃,从后背探出爱心尖,覆住肩膀的蝠翼轻轻松开,绷紧的后背神经缓慢松弛下来。
喜欢。
陆庭鹤喜欢他。
这种“喜欢”,是人类对恋人的“喜欢”,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酸涩的心跳被欢愉填满,像往心湖中央投掷一枚石块,由内向外扩散出一圈圈的甜蜜涟漪。
时裳被石头砸得晕乎乎的,犹如被人按了暂停键,完完全全怔愣在原地。
陆庭鹤情不自禁轻笑出声,牵起时裳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住皙白的指尖。
啾一声,指尖被濡湿的感觉太过明显,时裳心慌意乱抽回手,羞红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朵根。
心跳声杂乱无章,激动地快要跳出胸膛,再也回不到以往的冷静时刻。
“不哭了好不好,我很心疼。”
“裳裳不用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陆庭鹤低磁的声音落在耳边,温柔得不可思议。
男人脸上漾起温柔笑意,形状漂亮的嘴唇轻轻启开,“不是还没有吃饱吗,现在要不要吸我的精.气?”
房间内只开了床头那盏台灯,灯光朦胧暧昧,气氛撩人。
时裳抖了抖睫毛,目光不自觉凝在他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