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幸福的吧?
她是幸福的,就最好不过了。
赵逐川在17岁遇见了纪颂,稳定得太早,年少的爱意模糊了前路的坎坷,他从未形单影只,更不能明白“年少不可得之梦终将困扰一生”是什么感觉,所以他怀疑过,像赵添青和靳霄这样兜兜转转才在一起的,是因为爱情还是寂寞?
可能都有吧,每个阶段的感受不同,选择也会不同。
很多感情都如此,只有在最纯粹、最天真的年纪遇到的那个人,才能够在生命里留下最不可替代的一章。
十几岁的人生不可能再重来,而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人生……匆匆过隙,按了快进键,命运好像都一样。
赵添青就是靳霄心中那个由绮丽交织成的梦,而靳霄是最能让赵添青回到青春时光的载体。
赵逐川朝纪颂的背影看了一眼,纪颂心灵感应般地也回过头,又飞快转回去,肩背平直,腰板挺得漂亮,浑身从头到尾都没扔掉他少年时期特有的倔强。
那天,赵逐川想,也许相遇得太早并非坏事。
如此,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以后再经历什么,再看过什么风景,只要这个人还坐在那里,只要纪颂还是纪颂,那他就还是他。
看他没接话,靳霄开了口:“你现在在剧组待着,感觉怎么样?”
“挺累,”赵逐川说,“也很充实。”
平时他看纪颂忙得头发都要炸开的样子,那种想要把事情做好的心更甚,虽然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剧组,但认真对待工作的心是相同的。
纪颂会喊累喊不想活了,却从不会抱怨具体的人和事。
他们都知道,路是自己选的。
“其实你去学表演那阵子,你妈问过我,说要不算了,后来我偷偷来看你,约你吃饭那次,还记得么?我看你学得挺开心,眼睛有神,做事有干劲了,就想,那就这样吧,和我们一样走上这条路,也不算是逼你了。”
“我一直没认为是她逼我。”
如果不是纪颂,如果不是赵添青,他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是谁。
“靳叔,”赵逐川顿了顿,“这么多年,还是谢谢你。”
靳霄愣了一下,笑着说:“谢我?我还得谢你呢。”
他说赵添青才生了赵逐川没多久,没坐完月子就复了工,那时候她年轻恢复快,每周打往返去辽东看儿子。
等到赵逐川半岁了,赵添青再把他接回身边,经常带睡,儿子睡觉不老实,专挑半夜醒,折腾了她好长一段时间,靳霄偶尔会去帮忙带一下,小小川还不会说话,叽里咕噜喷他一脸奶,靳霄也没带过娃,拍嗝儿的手都在抖,比摸他家猫的毛还轻。
这么多年,赵添青绯闻不断,身边却没有什么正式发展过关系的男人,大多是追求她的,要么图钱要么图利,她一个也没看上。
追求者中不乏比她更成功的,赵添青更是无意,说儿子还太小,找个后爸干什么,生二胎啊?真生了二胎,我儿子什么都不是了。
赵逐川望着黑车里两个静坐着谈判的人影,出了会儿神,淡声道:“那就一起谢我妈吧。”
“我是真心的,”靳霄倚着,第一次在赵逐川面前有了长辈的样子,“因为有你,你妈妈变得更坚强、果敢,和我大学时印象中的师姐不一样了。而你因为有你妈妈,也比大部分同龄人更有担当、更坚韧。所以啊,不只是处理家庭关系,在你未来要面对的工作里,你也要学会掌控自己强大的内心。”
干这行,人人都说需要内心强大才能走下去。
到底什么是强大?赵逐川不清楚。
他始终记得在集星时,钟离遥在一次月考后总结的话,说,世界是世界,你即是你。
环境是角色的骨架,而我为其填筑血肉,那么世界就是虚构的真实,而我是清醒的构造者。
承认世界,但坚持自我,钟离遥当时这样解释,不要去复制你看见的,要用你的眼睛去让这段戏拥有灵魂。
课后,纪颂还小声讨论,说哎呀,就是学表演嘛,得先学会演自己,你相信自己看见的,才能让别人也相信你。
站了不知多久,赵逐川再朝纪颂坐着的背影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已经坐不住了,歪着脑袋靠在小软椅上,耳朵支棱着,柔软的头发在灯光下颜色更浅,只剩个依旧倔强的后脑勺。
赵逐川还没太看习惯那发色。
只觉得像小动物,看一眼就手痒,想上手揉。
他摸出手机发消息:你上楼等我吧,密码是xxxxxx。
纪颂秒回:
【蝉:没关系!我等你。】
【蝉:永远等你。】
还发了个很老土的戴墨镜黄豆小表情。
两个月后,京北结束今年最后的一场雪,香港著名音乐制作人辛岩转发49岁生日庆祝微博,他戴着围巾,一个人坐在背对维港的落地窗前低头许愿。
配文:今年有咗新愿望。
“什么新愿望,”齐圆说,“他老婆又怀孕啦?”
“你这张嘴真是……”赵添青本来很无聊,绷着嘴角在看今晚晚宴品牌递来的高珠pdf。
她假装不太感兴趣,但还是没忍住转头往后排看,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他身体不好呗,听说他老婆做试管扎了几百针呢,都不行。怪不得今年眼巴巴回来找小川,他想得美,白捡这么个便宜儿子,还这么帅,妄想拿麻袋把小川套走。”
莫名被塞进麻袋里的人:“……”
赵添青笑起来:“他老婆不是才30岁吗?”
“也没用。”齐圆忿忿,“这就是报应。”
赵逐川在车上听着,没搭腔,正在翻看今年京影放假后发布招人公告的学生剧组,又听齐圆说:“不过他突然发个这种微博,什么意思啊?我看他都一两年没怎么专门发过这些了,之前全是友情转发。”
赵添青很冷静:“可能想认领吧。”
“如果他突然发难怎么办?”齐圆来了精神,“上次准备的那份应急文案还能用吗?”
“用啊。我想通了,不认就完了,”赵添青说,“我发现自从小川他自己接活动、拍戏开始,好像大家都不太在意他爸是谁了。”
赵逐川安静地点了点头。
“更何况,辛岩这人虽然没什么责任心……但他很爱惜自己羽毛,这也是当初不愿意和我闪婚的原因之一。他应该没犯过违法乱纪的事儿,每年也转发国庆微博,立场很明确。如果,他真的把自己爆出来,对我们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赵逐川挑眉:“真没影响?”
赵添青:“网友一看你这张脸,光点赞收藏评论三连了,谁还在意他爹是谁啊?”
齐圆提醒:“小川你平台粉丝都173万了。”
赵逐川:“……”
是挺快的,其中有几组纪颂用集星时买的那台相机拍的神图,单条点赞最高到了7万,赵逐川第一次在评论区看到那么多人互相圈来圈去,说该吃这碗饭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吃上。
赵添青:“我这段时间每天都翻到好多私信,都问我还生不生二胎,说我太会生了,能不能多生几个,孩子长得都是报恩来的。”
赵逐川:“……”
他对这种夸张的赞誉早已习惯。
有时候走活动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新人演员站在候场的大棚里,赵逐川还会被同辈夸得不好意思,一整张脸只有耳朵是通红的。
小欧还评价,川啊,你脸皮儿也太薄了!
赵逐川想了想,好像这么几年,就纪颂反复夸他帅,像小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的,他确定自己被爱着,所以免疫了。
上回两人调班到了同一休息日在家里,纪颂脱光了睡衣啃他喉结,学视频里追线下的男孩子女孩子喊他“老公”,赵逐川憋笑看他戏瘾大发,狠抽一口气,哑着嗓子说“别乱叫”,纪颂来劲儿了,还一把揪住他头发,哼,谁都能叫?就我不能?
老公。
当时赵逐川直接这么喊了声,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逐川亲了亲纪颂的唇角,说,看吧,叫映了。
大一结束的这个夏天,受况野邀请,纪颂和赵逐川带上爸妈终于放弃算命的林含声……
四个人包了个车,踏上了去况野家乡的旅途。
宋微澜拿了央戏表演第30名,文化成绩达了标,九月能来京北念大一,对着微信已经开始夹着嗓音甜甜地喊“况野学长”。
而林含声作为优秀新生已经录过了央视的节日晚会,还在学校拍了个什么宣传短片,一天要翻出来看好几回。
纪颂挨着赵逐川,乖乖坐在后排,听林含声那几句播音腔经过反复播放从悦耳变成做作,终于没忍住抬腿用膝盖抵在前座椅背上,挑事儿了,“林含声你有完没完?”
林含声侧身往后看,做个剪刀手:“等会儿剪你吸氧管啊!”
赵逐川一听,翘起唇角憋着乐,他原先是不管纪颂和别人拌嘴的,现在看纪颂仗势“欺”人那样儿,也抬腿抵到林含声座椅后面,单手搂住纪颂,学舌:“林含声,你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