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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上穷碧落下黄泉 > 第9章
  “这家人是以前就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隔着二里来地,唐棣使劲儿打量那砖石大宅,“还是?”
  “你看,”王普的剑早已握在手中,用剑尖指了指小镇穿越周围的山谷的小路,“正东方是宗祠,从东方到东北,正北方是背靠群山的大宅,到西方,在西北是个绝壁,在西南则和东北形成一道通路,正南则是空旷的谷场,东南边则是水塘,现在——东北、西南、东南都有血河,往正东方流淌,看这样子,也许在这三个方向的宅子里还摆了什么东西,形成一个——一个阵,一个仪式,至于是干什么的,我还不能判断……”
  “不用判断,我都能闻到了,大妖,很大的那种,腥臭冲鼻。”吕胜说,攥紧了手里的关刀,像个将军一样站在山岗上扫视战场,“还有不少小家伙,一个一个的,不怀好意,居心叵测!那股子味——”
  突然,轰的一声,绿蜡烛的“火焰”变高了十余丈,成为一道光柱,比当日在地府那怨戾之气几乎失控的膨大闲鬼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是绿色,是有意志、不服从、法力强大的妖才会有的颜色,是如果光照十里、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妖魔的荧光。
  “走!”唐棣甩出竹节鞭,三人一道向宗祠冲过去。不论里面是什么,三人必须及早处置,这一个镇上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灵气生气怨气戾气都为这一束绿光吸收的话,养出来什么大东西三人控制不住就不好了。唐棣一边在竹节鞭上积蓄力量,一边思考万不得已如果求援,地府的援军多久能来,他们能抵抗多久?她还从来没有应对过妖当中的“大家伙”,之前她以为大的,在吕胜这个专家嘴里也最多是“比较大”而已。如今连吕胜都觉得是“很大”,那得是什么?
  看吕胜冲在最前面一手预备出击一手转圆了关刀预备当护盾的样子,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腕一转,将竹节鞭斜挡在胸前。
  眼看还有个三十余丈就要抵达,唐棣却看见宗祠屋顶上的瓦片开始颤动,甚至房梁和墙上的砖石也不安分起来,好像房子是活的、业已要被自己体内寄居的妖魔吓死了一样;绿色的光芒开始从缝隙里透出来,越来越亮,如同即将被彻底附身失去神智的往生者惊恐的眼神:她大喊一声,“躲开!”
  话音未落,宗祠内强大的力量挣脱束缚,砖石、房梁、瓦片向四方飞溅,若不是三人动作快,躲的躲打的打,肯定会被砸中。狼藉散去,三人半空中朝下一看,绿光萦绕之中,坐着一只足有两只大象叠罗汉那么大的猿,浑身白毛,两臂粗壮,原来缚在身上的锁链早已纷纷断裂,说类人又有哪儿不太像、说是猴子又似乎正在朝人变化的脸上,双眼紧闭,如在沉睡。在它周围,除了六个不断吸取周围魂魄炼化、冒着绿色莹火的炉子,和四个正在将小血珠压成大血珠的浑天仪一般的仪器,还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生物:有的是略高大的猴子,有的则是青衣长袍的人面猿;而在那白毛大妖怪的正面,跪着一个黑袍身影,此刻已经转了过来。
  取下兜帽,一张俏丽的巴掌脸上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可谓摄人心魄的美丽和眼神里堪将对手生吞活剥的凶悍能融为一体,与周围的灼灼妖气一道,形成一种坚定顽强杀意腾腾的意志,直奔三人的面门而来。
  唐棣不知为何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但说不上似曾相识,她能知道自己没见过其浅表,却熟悉其本质——我知道我正在做的事情未必是对的,但我就是要做,谁也别想让我后退半步。
  为什么——在半空中失神的短短瞬间之中她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明白?
  “嗯……”是吕胜的叹息把她唤回现实,“这是朱厌,见则大兵的朱厌[6]。”
  她听见自己右边的王普已经把一把剑分成了两把,那轻轻的铿锵之声,伴随着月光被天上的流云遮蔽,别有一种阴邪之气。
  作者有话说:
  {6} 据《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郭璞《图赞》:“凫篌朱厌,见则有兵。类异感同,理不虚行。惟之自然,厥数难明。”
  第五章
  地上,那貌美女子一挥手,周围的大猴子与好几个人面猿纷纷掏出武器飞了上来。三人挥舞兵器各自应战,每个人至少对付三个猴子和两个人面猿,以及它们花样复杂的武器。有的猴子拿着比常人小一号却正合适他们使用的槊或长枪,兵器本身的一寸长一寸强就此化为乌有,唐棣稍加探身,轻易躲开攻击,竹节鞭弯曲出细微的弧度,往小猴子肩上一打,就算缴了械;有的猴子企图用弩箭近距离攻击吕胜,吕胜舞刀如盾反把箭尽数弹射回去——人面猿就要好些,它们直接持剑,有一定的法术修为,能够对三人发动一点法术攻击,虽然不一定打得着,但从自己借位拿来当替身的笨猴子的反应看来,法力也不算低;只不过学得似乎不精,时灵时不灵,甚至会因为修为不足而在关键时刻发挥不出,轻易露出空子;鉴于此,那些厉害的也不能起到很大作用,虽然能够多少独当一面与三人有来有往过上几招,但因为其他伙伴的差劲儿导致被三人两两联手打败。
  只是打败,他们并没打算伤它们性命,甚至没打算破坏它们的修为。他们管的是抓人,不是审判。就算是抓,也不过是抓地面上那个貌美女子。
  在过招出招和有所保留的间隙,唐棣总在查看地上的情况。数个匆匆一瞥中,她能看见地上的女子将炉子和浑仪一类的东西换了位置,让几个留守的人面猿站在前面用各自的修为“煽风点火”,加速运转。打斗间隙,她听见王普用只有他们三个听得见的密语说,冒绿光有魂魄在里面的叫炼魂炉,吸收小血珠的是血珠仪,“都应该是魔界的东西。”她看见那胡老官的魂魄进入一个炉子之后别无东西冒出来,倒是一些看得出是良善者的浅灰色魂魄进了别的炉子之后冒出的绿烟非常多、莹莹形成整个镇上绿光的来源,再加上那些留守的人面猿是把胡老官所在的炉子产生的产物直接用一根铜管似的东西导入朱厌的皮下、良善者的却还要重新取出血珠去压制——可见是对于恶者取其魂魄的全部,善良的只要血珠,果然是复活庞大的邪佞之兽,所需全都是浊物。
  那血珠仪每产生一个大血珠,貌美女子就接过一个,用法力将婴儿头颅大小的血珠徐徐推入朱厌的鼻孔。每吸入一个,朱厌的身体就轻轻颤抖一下。
  唐棣在上面一鞭打飞一个人面猿的时候,地上的人面猿又飞上来三个和他们打一对一,她一瞥,看见貌美女子打断了几个无人看守的炼魂炉的铜管,再一次调整了方位,改变了阵法,似乎变成了一个守护之阵。
  守护?简直不慌不忙稳扎稳打啊。
  她想努力揣摩出阵法的破绽,奈何每次遇到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一类的东西她往日机灵的脑子就会变成一块石头般板结坚硬,怎么也没法融会贯通。偏巧这一刻,地上的貌美女子抬头看了半空中的他们一眼,眉头一皱,手上动作更快了。
  可恶。
  面前的人面猿比刚才的更加厉害些,过了几招差点儿趁她走神的瞬间一剑刺到心口来。她见状有些气恼,左手虚握就凝固了剑锋,向外一拉就把剑锋扯偏去,往对手的肩膀上狠狠敲了两下。她这边敲碎人家肩膀,那边王普同样在对手肩头开了两个洞,双手一甩把它扔在一早被吕胜打翻在地的同类身上,自己落在地上,施法把这两只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人面猿控制在法阵中——虽说是直接囚禁,却也是保护了它们,让它们只能在里面哀嚎、不能出来战斗,否则再打,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克制保留的余地了。
  三只人面猿都倒下了,地上只剩下那貌美女子和两只一直伴随她左右的人面猿。唐棣人还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见那女子双手把最后一个形成的大血珠推入朱厌鼻孔之后,脱下黑色斗篷,转过身来面对三人,手上一对比她双臂略长的大锤渐渐浮现。锤头足有成人的脑袋大,雕饰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的模样——只是那花朵唐棣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就算是在地府,也没有长得如此的花——花瓣固是花瓣,叶子还是叶子,曲线没有丝毫异常,却透露出一种狰狞来,好像这花不吸天地雨露,专要鲜血滋养,不然那重瓣里的鲜红,还能是落日朝霞?
  挨这玩意打一下,肯定比那打恶鬼的蒺藜骨朵还要疼。
  貌美女子猛地跃起,直奔唐棣和吕胜而来。
  女子先扑吕胜,双锤一砸,被吕胜的关刀挡下,中间还多了一把唐棣的竹节鞭——她看女子的架势,不知为何就觉得吕胜未必能挡得住这一下,好像她能看得那么详细似的——结果两人合力是挡下了,但是对手也没撒手,一点没有卸劲儿,四件兵器越贴越近简直要压出火星。三人此时靠得极近,唐棣看见女子那双杏眼里如有烈火,直勾勾恨不得烧到吕胜身上去,以报刚才吕胜大刀砍伤一个人面猿之仇,此外还别有一种冰冷藏在火焰之中——唐棣在地府当差,看多了混沌不明意识不清的眼神,但这样的眼神见得不多。这是清醒的、切齿的、原初的恨,就是喝了孟婆汤,下一世也不肯忘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