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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喜相逢 > 第23章
  她愈发眉飞色舞,她愈发沉浸投入,其实当时周围都有人在看,但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要不是个过度殷勤的服务员上来用热红茶推销好评,两人估计一时也不会停下来喘口气。
  打发了服务员,章澈忽然感叹,“你是个很独特的人。”
  祁越咽下最后一口咖啡,“何出此言?”
  “你懂得多,但并不炫耀,也不傲慢,享受生活,风趣幽默,会吃会玩,这样的人少见。”
  她一向对于这样的评价和赞誉有点接受困难,这时候又是敏感害羞的那个小孩了,“是吧……只是那群朋友也是风趣幽默的,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很吵。”
  “很吵?”
  “经常一路‘嘎嘎嘎嘎’笑着走,吃饭都要约包间,怕被别的客人投诉。”
  “她们都像你这样吗?”
  “我这样?会吃会玩?”
  “嗯。”
  “我算是朋友里面比较会吃会玩的,嗯。”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真像是个孩子。
  “你朋友很多?”章澈的脸上满是欣赏的微笑。
  “你要这么说——”她半仰着头看着天空,“算多吧,可以说都是好朋友,亲疏远近有差异,但是相比于他人都是亲密的。毕竟一起经历过纯真岁月,见过最干净的彼此,所以容易交心。”
  章澈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忽然感觉这话题是回到了刚才,回到了如何对待朋友,于是捡起掉落的话头:“我很爱我的朋友们,因为爱她们,所以完全尊重。”
  章澈正端起水杯,闻言投来目光,即便被杯沿儿折射,依然显得锋利:“爱是一个很大的字眼。”
  她不傻,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或者说每次这样说,都能感受到同样的怀疑,她理解这种怀疑,更明白许多事物一体两面,恰恰是怀疑的存在使得坚定更加真实,“对,爱。我相信我和我的好朋友之间就是爱,而且超越很多东西,超越物质,超越经济实力等等社会条件,我不在乎她与什么人交往追求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只要不犯法,没有大是大非问题,友谊永恒。”
  章澈放下了水杯,人笑着,左手掌根托着下巴,“这么好?”
  她看见对方眼里的光,当然因为羡慕和好奇是亮的,但又因为不相信而显得微微黯淡,不然应该是璀璨的。
  她还不知道章澈的眼神为什么黯淡,又会因为什么而璀璨,她只是不愿意看到这种黯淡,她要它璀璨。“比如前阵子,我最好的朋友,本来约我出来吃饭,有一大堆事情要讲,没想到半路……”
  她自然地说完了孔怡的故事,不是全部,但有足够的关键信息,强调的是自己的不在乎,说两肋插刀只是一时,哪有这样经年累月的包容陪伴来的重要?章澈应着,表示认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闪躲她的眼神,她不明白,但是也不追,这有点儿像和一只小猫玩耍,它什么时候厌了你也是不知道的。
  一个人说起来再自信,其实一旦有所求有所在意,就会失去部分自持,喜怒哀乐自然为在意的那个人那件事牵动。要连这点情绪都丝毫没有,那恐怕距离反社会人格也不过一步之遥了。
  她想探寻,她想知道,她几乎过于强势地——对自己也是对对方——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对方快乐。可是她更知道自己无从下手。
  有时候庆幸自己敏感,有时候希望自己没有这么敏感。
  “你这样真好。”章澈说。
  她愣了愣,咧嘴一笑,“何出此言啊?”
  章澈很喜欢祁越的故事,虽然早已学会了听别人的叙述只当故事不当真——即便在需要的时候,也只当半真,随时可以修改——但她享受在故事里祁越表现出来的自己。抛开极少数人的演技反社会般精湛,总有祁越这样人,无论说话还是玩笑,甚至举手投足都带着真诚,带着直来直往的坦荡,和对自己的选择的绝对自信。那种自信是见过了别的或肮脏污糟或油腻曲折的做法之后,既傲慢睥睨又岿然不动的坚定。
  祁越充分地相信自己,鄙夷其他的做法,包容,但不屑。
  “因为,很少人有人像你这样,坚定地自信,直截了当地说话,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怀疑或者不怀疑。很少有人能做到,有的人甚至怀疑这样的状态,好像别人能做到都是装的。”
  她说着,看着祁越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闪亮,始终注视着说话的人,让人觉得客套的话都是罪恶。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大多是孩童,但祁越不像,她更像调皮的犬类,像一只聪明但是放弃了很多心眼子的边牧,或者拥有边牧的头脑和金毛的心。
  她讶异于每次面对祁越的时候,对方明明没有撒娇卖萌,她总觉得对方可爱,因为祁越的大眼睛?
  “你知道吗?”她说,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很多人都会羡慕你,也喜欢你,这一点。”
  这话说得有点儿磕磕绊绊,说完她自己也知道那一瞬间的犹豫暴露了什么。
  祁越低头笑了,“是吗?有时候我自己是不知道的,也许我太缺乏——”
  “缺乏什么?”
  “缺乏那种从外部观察自己的视角和眼光,青春期到二十出头的时候更严重,现在好点了,可能现在见的人多了,这样一想长大真是好事。”
  “诶对,还没请教过你贵庚?”
  “三十二。”
  她有点恍然,而祁越还在说着什么“觉得现在是自己最好的年岁,因为一切都可触及,清楚知道优劣势”,她从南往北看,那边坐在阳光下的祁越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反射着阳光,如同水晶,却别有温柔,如同宝石,却生动活泼。
  “当然,好的人在各个年龄段都有那个年龄段的好。男人如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女人如美酒,陈酿更芬芳。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在自夸……”
  她就这样望着祁越,想起昨天饭吃到后来,李玉霏问她的近况,她竟然一时无法作答。李玉霏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伸出手来,她摇摇头笑说无事,“只是没什么好说的。”而李玉霏道,“其实我觉得男女大小都无所谓,爱要存在已经很不易,要努力呵护,甚至保护起来。”
  是啊保护,可是怎么才算是保护爱?如果说爱是需要基于对象才能存在的情感——哪怕是一匹马——也许保护爱也就多少等于用最温柔最好的一颗心去对待对方,表演不是温柔,封闭也不是,开放、坦诚、勇敢才是。她以前无视这道理,也就只能吞下失去。细想当时的确两个人都有错,但她的责任当然更大。对方接纳了她,她却不算接纳对方,更不算接纳自己。如果她能够承认自己是如此的、对方是那样的,然后以此为依据去交往,不要互相表演,无有面具遑论人设,既不太快地把对方当成垃圾桶,也不要掩藏自己的情绪来求索对方的爱,也许她们能顺其自然良性互动到新天新地。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做到这一点,也许真的太有事业心;但也知道有些人终其一生无法做到,自信不足,自我不够坚定,自己都不爱自己,更无法相信对方有可能爱真实的自己。如欲苛责,那不如反过去思考,要一个人自信而坚定,就很容易吗?
  我们带着种种伤痕相遇,注定也都是残缺的彼此。人无须完整才算是个人,更不该把所谓追求完整的追求寄望在他人身上。我们所能做、也应该做的,是承认并接纳彼此的残缺,努力拥抱。
  诚如爱着二十出头小男友的李玉霏所言,爱发生不易,应该珍惜。时移世易,她已经把过去都放下了,她想她可以原谅自己,也许别人也已经原谅了她。现在,是应该珍惜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的时候了,她愿意去努力,把以前都没有做到的事情,都在此处完成。
  “章澈?”
  祁越叫她,她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嗯?嗯。挺好的,这样很好,特别好。”
  她知道祁越可能理解为别的什么,更清楚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样也好,她已经不再需要别人雪中送炭,她宁愿为别人锦上添花。
  第十五章
  周末过去,章澈觉得自己已经安好了心、要认认真真享受最开始的交往,毕竟这时候一切无有发生,尽可以无牵无挂的享受。后面有没有这样好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她是希望有的,奈何大部分时候她希望一不管用、二不作数。这就像她的工作,有时候她说了不算,即便是她负责的业务。有时候她做什么都不对,即便也怪不了她。
  明明周末和祁越聚会非常愉快——有个别敏感的朋友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又恋爱了,她倒是想——夜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没有烦心事(明天才周一才有幺蛾子),也没有过量服用咖啡因(祁越要管着她),何以失眠?翻来覆去她只能承认是经前综合症,要么是激素,要么是月亮,要么是被月亮影响的激素。给自己找到了问题的解释,心情也不得放松,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断断续续时醒时睡,最后就和没有睡一样,简直不如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