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听一边想,“所以我明天,也去找找财务。”
“嗯,先拉拢拉拢财务,让他愿意配合你。或者不妨让那个做人很板正甚至有点刻板的技术男,给财务总监设计系统,便于监测,也拉成统一战线。”
说着,祁越起身准备洗掉水果盘,“既然你不放心那位vp。”
既然你不放心,既然你有所怀疑,既然你可以做到,既然你这样做了也没有什么成本,特别是道德上的成本,只有许许多多的优势和必要性。说起来人就
“所以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个东西。”第二天一早她往cto面前一坐,玻璃会议室门一关,把起因、需求和逻辑说完,就撂这么一句话。
她知道和这位技术专家不需要客气,因为他会觉得浪费他时间。最好说需求也能简短,要精准如同他使用的种种编程语言,拿来就可以用,汉语一出,用编程语言立刻就可以套。他不是要低语境,他是干脆不要任何“语境”,最好一切都清楚如同数学公式,没有任何赘余。
她自诩见过的技术理工男算多的,明白他们这种从小被培养长大了就被固化的思维模式,不能说完全不对,只能说在某些场域中适用某些不适用,某些场域,你有求于他,就只能配合他,他是大爷。
她今天说之前,认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怎么说,先和谁说,后和谁说,怎么打一个时间差怎么做到。她以前做pr,当然也研究人性,只是从群体的角度研究人作为人群的想法;并不像祁越,大有兴趣分析和理解个体。近朱者赤,近祁越者目光改变。多揣测个体个性,往好了说因人施策,往坏了说不就看人下菜吗?有什么不行的,谁还是盘菜啊。
她盘算了一圈,决定先和cto说,因为技术男好说通,重点是沟通技术细节,做到符合要求。至于发心和合法性,那就说一点,说财务总监也支持。
她知道cto和财务总监有时候不对付,不对付主要是前者觉得后者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碍事,仿佛只能理解自己的代码需求、认为整个世界就是需求到实现的过程,不理解审计需求里面的弯弯绕绕与法律规定。从这一点来说,她偶尔不能理解,世界上有的量子力学也有拓扑学,“咬文嚼字”这一行为底层含有并且想要对抗的模糊对应也不是什么人类文明创造的独特存在,何以这些it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说来人都是懒得,因此说服要投其所好。
cto听了她的清晰需求,想了想,果然问财务总监觉得如何。她说财务总监已经同意了,“他也需要一个系统可以额外监控,不然出了问题他不是最着急?”
这话说起来是谎话,但也是真话。他们这位财务,假如早生四十年,估计会去当数学老师,并且受到系统内表彰。其严苛,其板正,人家cto是说一是一,他是说一不二,一切的倚靠就是审计需求。原先还没有这些事的时候,这位财务总监更多和罗毅拉扯,但直到搞资本运作很多时候也干净不了,于是总是在闪转腾挪。后来自从当上了手套,财务变成了最后的底线最终的承压,别人都能跑只有他和周淳跑不掉——这下好了,他一刀砍断,原先还能说出20%的“我看看”现在根本95%都是“不行”。
就算要投其所好,他的“好”都非常小,是很小很小的一个洞,她还要隔着屏风玩投壶。
“我已经和谭坦说过了,他可以下周交付这东西。”她说,已经是下午,玻璃隔音,百叶窗也拉了下来。外面的人不管是他财务的自己人还是路过的,一听不见,二也看不见两人的表情。
“说过了?”
“不落实,不可行,我会来找你?”她说,控制了自己的语气,在严肃和打趣之间选择了个位置,“数据快速抓取,仅持有密码的人才能看见,咱们的服务器完全可以实现。额外监控这东西,我有需要,想着你也有需要。光是我去盯着宣传,那没有用,核实不了合规性的宣传随时都可能是错的。”
这话说得,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律师可是又没有办法告诉被孵化企业要对自己的诚实、对她诚实大家都会好、都能活得下去,因为他们不是自己的代理人,自己也不是律师。
吃我这一笔钱,可不是好吃的。原来资本不问出处,都是魔鬼。
财务总监的眼珠子转了转,“确定可以强控制使用者?”
她笑了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没了。除非你手下的小姑娘真和他手下的码农谈恋爱了,不然我也不知道,从咱们三个人嘴里如何泄密。”
财务总监点点头,“还有就是——”
“嗯?”
“周淳。”
她想过这个,但这个是道德问题。
“你懂我懂,你也愿意,我最后再去和他说。他会接受的。”
这是实话。也是只有这里可以实现的。
到了第二周,确实一切也如期完成。周淳很满意,当她告诉他不要告诉别人的时候,他也就说好,表情稍微严肃了那么一瞬间,也就消失。而她心里掠过的可怜,也就是一瞬间。
做完,cto就去看早已不够健康的颈椎,一口气准备休一个月年假。她做完了一切工作,目的达到,但蓦然感觉整个团伙并不齐心,大家各有所长,但心不在一起,似乎也没有完全在一起过。
唉。
第四十七章
在办公室里,距离下班还有三十分钟,手机上是章澈发来的晚上应酬的消息、以及她叮嘱章澈少喝酒多吃饭有事就让她去接然后章澈说对方不喝酒只喝茶的对话,周围寂寂,连外间的同事都没有说话的,祁越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疲倦。好像没有章澈在家,她就已经进入了已婚男士的状态,有老婆在家,可以做一切,老婆不在家,啥也不想干。
更何况今天上班一天啥也没干,只干一件事,扯皮。同一件事情扯皮扯得多了,人都疲惫,耐心趋于耗尽,往往一扯就吵、一扯就炸,有时候她不想和别人超、别人非要吵,有时候反过来是她没有耐心了、遇到问题就不肯善罢甘休。以前看网络小说,看见作者形容主角之一是“xx不吃人,但大家都宁愿她吃人”,现在反思自己,也没有那般“不是善茬”,但论气势、论生气的效果,她想自己也能和那位比一比。横眉竖鼻子,那没意思,她只是圆脸猫头鹰似的一瞪眼一挑眉,你再说一遍?
现在扯皮的这些事情,她觉得已经沟通到位了,现在还要扯,就是这群部门负责人们不仗义。人嘛,应该重信用,一言九鼎,承诺了就要算,不然就别承诺。虽然她也知道,一则现实世界里把丛林法则当普世价值的货色大有人在,二则,在意承诺那是因为她是个土象、是个enfj,是这一切代表稳定和秩序的存在。
那怎样——她开始不温和的时候心里就冒这种话,跟着就是一溜脏话——那怎样,你不仁我不义,你给我这儿翻悔,我就给你一个没门,你不给我好过,我也不会给你脸的。
给你脸了!!
吵完一天,倒是解气,血压反而略高起来。本来希望回家求章澈摸摸狗头,现在章澈也不回来,她——
电话响了,一看,是在这个时间打的那话一定是临时约饭的孔怡。
“喂。”
“喂——死鬼,”
死鬼,亏得没有叫章澈听见。
不出所料,孔怡问她明天吃不吃饭,她正想说吃,突然看见章澈发消息,说应酬临时取消、准备回家和“家里见”三个字,立刻斩钉截铁回答了一句“不,要回家。”
那边孔怡拿出惯有的讥笑口吻:“回什么家你个孤家寡人——”
微信又有消息来,语气不善的文字扯皮,她的脑力被分去,遂只是下意识地用陈述事实的口气回嘴道:“我现在不是——”
“嗯?!”
和孔怡的关系太好,长久不说话,也觉得不想,一说话,又和当年一样,所以有时有了什么事也不觉得要立刻通报,渐渐地也就忘掉要说。结果——
她短暂的沉默只有一秒多,就已经交待了事实,那边的疑问就不见了,立刻通过一声长长的“卧槽”转化为质问。因为调子拉的太长,音调太高,她只好把手机拉开,离自己耳朵远点免得被“叫”聋了。
唉也是我忘了告诉她,要是告诉她了,这会儿也——
“你在嚎些什么啊。”
电话那头,她听见了小郑的声音。这两人又和好了?也怪自己,好一阵没有和孔怡吃饭了。可也怪孔怡,死狗,好一阵子不找自己!
孔怡叫完,已经进入无赖的状态,一边指责她除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说、忘恩负义薄情郎,一边要求明天晚上出来吃饭,“你给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啊不不,你们一起来,你把人带给我看看!王八蛋不经过我把关你就、你就——”
“我就怎么?”
抓孔怡的短处她最擅长了。
“我不管!你带给我看!”
这才是她熟悉的孔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