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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蓝色清晨[星际] > 第17章
  是白茶。
  清冽、微苦、带着一种雨后山林般的沉静力量。这气息不再像往常那样遥远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战术级精准的浓度,如同无形的绷带,稳定地、克制地缠绕过来,试图抚平她混乱信息素中尖锐的警报信号,带来一丝令人心安的支撑感。这不是无意识的信息素逸散,而是极为专业的战场信息素安抚技巧。
  杜野努力地聚焦视线,模糊地看到墨云澜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依旧是沉静的冰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涌着一种杜野从未见过的、极其厚重的凝重,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长…官…”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保持清醒,杜野。”墨云澜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但语速比平时略快一丝,字与字之间的间隙更紧密,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紧迫,“看着我的眼睛。呼吸。控制你的信息素,尽可能地减少体能消耗。”
  她一边说,一边用按压动脉的手微微调整着力道,确保止血有效,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刚刚赶到的医护兵,确认他们开始快速处理伤口、注射镇痛剂之后。她的另一只手稳稳地、带着支撑力地按在杜野未受伤一侧的肩膀上,传递着一种物理上的稳定感。
  医护兵用速凝泡沫和高强度夹板快速固定住杜野血肉模糊的左腿,暗红色的血液暂时被止住。看着杜野因剧痛和失血而异常苍白的脸,墨云澜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奔涌的熔岩几乎要破冰而出。但她只是将下颌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她微微俯身,靠近杜野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那低沉而稳定的声线,带着一种战场上重复过千百遍、用以稳定重伤员意志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送入杜野的意识深处:
  “坚持住。这是命令。你做得很好。”
  说完,她立刻直起身,目光如同鹰隼般再次扫视全场,确保封锁和调查指令被严格执行。她按在杜野肩头的手,在起身的瞬间,极其短暂地、用力地按了一下,仿佛在传递最后一道无声的指令:挺住。
  然后,她站直了身体,深灰色的制服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灰尘和鲜红的血渍。她不再看担架上的杜野,而是将所有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惊涛骇浪,化作了更加实质性的冰冷气场,投向了那些面如死灰的阴谋者。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15章 chapter 15 深夜探视
  西昆仑星第一军医院·高级监护区
  手术很成功。先进的医疗技术和纳米修复机器人保住了杜野的左腿,虽然完全康复和复健需要漫长的时间,但至少没有截肢的风险。杜野躺在独立病房的医疗舱内,身体被柔和的治疗光包裹着,左腿包裹着厚厚的生物凝胶绷带,镇痛泵规律地输送着药物,让她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或半梦半醒的状态。
  午后,勤务处处长汪明准将亲自前来探望。他拿着标配的水果和鲜花,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关切笑容。
  “杜野少尉,安心休养。”王铮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温和,“墨部长亲自过问了你的情况,指示要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你的工作不必担心,已经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常思清少尉暂时接替。他能力不错,会处理好墨少将日常的勤务工作,确保日常工作不受影响。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处长的话语像温和的暖风,意图是抚慰,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杜野因药物和伤痛而变得迟钝的神经。
  “常思清…暂代?”杜野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医疗舱运行的轻微嗡鸣淹没。
  “是的,常少尉,你认识的,很稳重。”王处长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眼下这个情况,部长身边不能缺人,事务繁多。你好好养伤,等你完全康复归队,位置还是你的。别多想。”
  汪处长又嘱咐了几句安心休养之类的话,便离开了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低鸣。杜野躺在那里,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柔和的照明。处长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暂代…确保工作不受影响…位置还是你的…”
  失落感如同冰冷沉重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不是因为位置可能被取代,而是“离开墨云澜身边”这个事实本身。让她为之奋斗、忍受剧痛、甚至甘愿付出生命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可处长公事公办的安慰,恰恰提醒了她此刻最深的痛楚——她被迫离开了墨云澜的轨道,成了一个需要被“替代”的伤员。这份失落,比腿上的伤痛更加尖锐,更加让她喘不过气。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一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墨云澜办公室
  正如杜野所担心的“不受影响”,墨云澜的行动效率惊人。仓库事故的拙劣伪装在她的雷霆手段下不堪一击。宪兵队的隔离审讯、技术组的数据分析、情报处的交叉印证,只用了短短半天,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前装备处处长刘启明为首的蛀虫团体,在刘启明被停职查办后,何铮他们就密谋着通过武力袭击或者暗杀墨云澜而迫使审查终止。
  冰冷的审讯室内,墨云澜亲自坐镇。她没有咆哮,没有威胁,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平静地、一条条地列出何铮的罪证和逻辑漏洞。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让坐在对面的何铮脸色灰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最终供认不讳。当何铮被宪兵押走时,墨云澜只是面无表情地签署了处理命令,眼底深处是冻结一切的寒芒。
  风暴平息,尘埃落定。已是深夜。
  墨云澜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此事的报告。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疲惫感如同无形的潮汐涌上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基地夜景。
  去看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强大的理性摁了下去。深夜探视,不合规矩;她需要静养,自己的出现可能会带去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潜在风险;更何况,以什么身份?一个刚刚让下属因自己而重伤的上司?无数条冰冷的、合乎逻辑的理由编织成一张拒绝的网。
  可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那双在剧痛中依旧努力保持清醒、最后因她一句“命令”而迸射出一缕华光的双眼,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穿着那层厚重的、名为“理智”的冰壳。白天在仓库里被她强行压制的所有翻涌的情绪,在深夜独处的寂静中找到了缝隙,无声地渗透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杜野需要静养,她的探望并无实际意义,甚至可能干扰医疗进程。她更习惯于用命令和结果来表达关心——比如确保最好的医疗资源,比如揪出并严惩凶手。亲自探望?这太感性,不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会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最终,感性的藤蔓以不容拒绝的力量,缠绕住了少将钢铁般的意志。
  夜已深,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墨云澜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守卫的士兵也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行礼。她如同执行潜行任务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杜野病房的门外。
  她站在苍白的聚合材料门外,透过观察窗,目光穿透了医疗舱透明的外壳,落在了杜野身上。
  柔和的灯光下,杜野沉沉地睡着。手术后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也失去了平日的血色,微微抿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似乎也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和疲惫。曾经充满活力、带着一丝倔强的身影,此刻安静得如同易碎的琉璃,被禁锢在冰冷的医疗舱中。
  这副景象,比战场上任何惨烈的伤口都更具冲击力。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个年轻的少尉,为了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甚至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墨云澜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她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杜野苍白的睡颜,惯常的冰封面具在无人窥见的深夜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动摇。那并非泪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震颤,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被一股无法解释的暖流冲击,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细缝。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杜野身上。时间仿佛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拉长。许久,久到足以让那心底寒冰的裂隙无声地扩大了一丝,她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然后,她转身,深灰色的军服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