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还没说完,就被戴慧难得显得有些激动的眼神吓着了,“我答应你。咱们什么时候签约?”
第4章 金鳞
那晚戴慧走后,许昭一个人回到厨房,看着早已凉透的番茄意面,鬼使神差的竟然一反常态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任由笑容爬满脸:不知道为什么,挺高兴。好像戴慧这一来,是给自己提供了死胡同里逃出生天的天路。不过也不无惆怅的想起往昔,是否真的从这一刻开始,就要走进新的旅途,彻底把过去都抛在身后,从画地为牢的圈子里站起来,走出去。
那晚上她开始慢慢收拾东西,把一切都清点,为它们找到下家,或者找个地方收藏起来。包括一切财物,包括一切在她看来无价的收藏,包括回忆。破晓的时候,她端着茶站在窗前点着雪茄端着热茶等待日出。恶习,越是要不无冠冕的开始一些新的东西的时候,越是喜欢通宵不眠。直到死前她都不知道,其实此时此刻,戴慧就已经表现的对她有所在乎了—一样通宵未眠,有兴奋,有不可置信,还要焦急的处理叔叔ceo的离职问题。而且,戴慧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兴奋感会压过了棘手问题带来的烦躁。
事情的发展却让戴慧觉得奇妙:许昭居然比她还急,半个月内把手续全部办妥。李幸气的跳脚。“你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招就把她拐走了?!”双手叉腰一点不淑女的李幸站在戴慧的办公室里,样子好笑。“我呀,我抓准她的心理,冒险去劝了一劝而已。是你粗心大意。她还和我说,你找的那些人啊,没有几个不是想把她拉到自己旗下的。瞧瞧你都找的谁。”“我千错万错就是把她介绍给了你!!哼!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喂给竞争对手啊!!”
“李总要是这么想,许昭就罪过大了。”敲门声之后居然是这么一句,“进来。”许昭笑盈盈的走进来,“我后天正式上任,很想促成天济和兆坤的合作呢。毕竟令尊李兆英先生是天济的联合创始人啊。戴董觉得怎么样?”戴慧想了一想,也不搭理在一旁生闲气的李幸,“其实,虽然我现在这么说有干预你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把精力放在应对sars上,或者你是觉得和兆坤联手可以抱团?”说着说着就瞟向一边的李幸,李幸怒瞪回来,那样子就是,
你撬老娘的墙角还来跟我谈合作?!
戴慧知道李幸脾气,生气的时候谈什么都没用。这公司里有时候呢,上司是男的的话派个女人去说什么比较合适—总不好对着个女流之辈骂的太过火,或者是个女上司就派个帅哥去—看着顺眼也会消气,但是李幸属于男女通吃但是生起气来就六亲不认型,似乎没谁降得住—于是去给她通报坏消息的下属男女不限,心理素质好的上。
“李总?李总?”许昭用手在李幸眼前晃晃,“行了啊!别又给我来这一套!”李幸抱着手坐到沙发上,戴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往椅背一靠,很想看看许昭有什么神通。许昭走过去坐下来,找到桌面上的雪茄专用烟灰缸,摸出身上的雪茄盒,拿出一支剪好递给李幸。李幸素来是烟鬼,高兴了兴许还抽得少不高兴了就缕缕不绝。“嗯?”许昭示意李幸接过去,李幸想伸手,却又觉得不能示弱,“李总你知道我的做事风格,没有十成把握不会这么直接跟你当面提,”“你那是赶巧我今天在。”“我是知道李总肯定会来,而且肯定今天来。”“你,”李幸眼看就要失去淑女仪态,不过话说本来她就没有,有也是外表给装点的假象而已,“你周一一般开例会,但是太困解决不了太多事;周二会补上没完成的部分然后惯例巡视公司;周三定时定点和情人吃饭约会,此外都在公司呆着;周五要回家见李先生汇报工作:只有周四有空。。。”
“你还把我摸的这么清楚了?!”李幸气的面颊发红,胳膊肘拐的太快了,“可以吸烟吗,董事长?”戴慧示意她继续,越看越精彩了。许昭自己把雪茄点燃开始优哉游哉的边享受边说起了兆坤现在的种种,掺着目下局势的紧张疫情的蔓延市场的极端不景气,指点江山一大片。“总之我是尽职尽责把兆坤的问题能解决的都解决了,但是我这一走,不知道李总手下的人能不能继续做好。两家联手,可以互补很多方面。具体的信息呢,我会整理成文件给你发过去。当然,我和刚才说的大意一致,给您提供细节参考参考而已。李总,你手下绝不是酒囊饭袋但是就是缺乏人带一下,你就不怕我走了没有人能驾驭好现在兆坤的雄厚实力?现在,”许昭慢慢享受着烟雾里的芬芳,“疫病蔓延,正是整合的好时候。也许大家抱团取暖,双方都会安心的多。何况天济和兆坤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竞争对手,十几年前一家人,十几年后不妨依旧一家人嘛。”
说的李幸又羞又怒,但是句句在理也不得不认同。许昭吃准她现在动心七分,最后来一句,“李总,还有呐,你答应我的,你欠我的哦。”听闻此语,李幸扶额叹气。“好吧好吧,你把文件发来吧。”“那就谢谢李总了。董事长你看?”“行了行了,”李幸喊道,“我都答应了她不会不答应的。你不要折磨我了,把你的lanceros给我一支。”
好不容易缓解烟瘾的李幸,在烟雾中看见戴慧的笑容。哼,气死我了!
第5章 清夜
戴慧后来问许昭,怎么就这样把李幸说服的。许昭大笑,说原因无外乎李幸不但情绪化而且烟瘾大而且那天在楼下看见李幸的车发现她把雪茄的保湿盒仍在座位上—空了。其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过赶上机会好就直接来说服她;没有这个机会一样会在上任后去谈。“至于她欠我的事,哈哈,那个不可以说,是秘密。”
正式上任的时候,许昭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眼镜和首饰还有腕表戴慧而今都不记得了。不是忘却而是忽略。因为那天,她总算好好打量了许昭的脸;也因为那天仔细的打量,使得她现在经常在回忆里重返那一天,再一次去曝光那张脸每一寸的样子。
许昭在发言的时候,戴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也许是曾经在海湾地区和非洲中部呆过,肤色略黑,大概像所谓棕色人种和白色人种的肤色再略加混合一样,形容不好,总之顺眼,和她的那种气质、神采匹配非常。眼睛很大,长睫毛双眼皮,平时看起来瞳孔里的眼神显得很散漫,好像一直把心神放在垂帘之后对外在做出中庸恰当的反应—后来她才发现,那只是因为,许昭不在乎太多的事情,所以选择对那些事情做出看上去非常漫不经心的反应。
鼻子虽然够直,鼻翼却很窄,貌似在面向上来说不是好命。下巴越往下肉越显厚,于是她稍微把下巴抬高一点就会显得高傲。脸颊上的肌肉似乎过多,把嘴角向下拉扯:不说话的时候,就一个字:凶。戴慧边神游边想,这样的面相,是不是会随着逐渐的老去而慢慢发展出法令纹?
法令纹的思考尚未有结果,掌声响起,许昭发言结束。或者这个时候,借助记忆回到那时的戴慧,会在别的声响的惊吓之下回过神来,百般不愿的从那情景中抽身而出。此刻是2013年4月9日,凌晨三点。又是失眠。那个许昭踏入天济的早晨的回忆没有安抚多少,如今,任何回忆想来都是伤心。戴慧起身,坐在床沿咕咚咕咚大口喝水。
“一个人独居,深夜很静的时候,起来吃药,送服的水流下去的声音总是分外清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连她说过的话语写过的字句都会背诵了?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太过应景的跑出来,闪过脑海,不得安宁。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或者根本没有好好吃药,除了止痛药?她到底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病的?
止痛药。
如今自己也在最难受的时刻服用吗啡。可是再多的吗啡,吃到成瘾变成嗑药,也没有办法医治心口上的创痛。也许,戴慧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污浊空气覆盖下看不到星,你原来也是这样吧,药物让你的身体不再创痛却不能医治你的心。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像原来那样开心过了。是不是我已经不配开心和快乐了。
有的时候,戴慧不愿意去承认,许昭不开心,是从最开始的非常开心开始的。最初入职,到年末收官过渡,再到2004年的夏天,许昭在第一年的艰难期里不但临危受命成功应对sars带来的不景气,而且还在危局之中促成很多合作。有的董事甚至说,这个新来的许总根本就是个土匪,有张作霖救儿子的做派—面对危险却什么都不怕,当着日本鬼子的面儿喊叫着你倒是杀一个啊杀啊杀啊,就怕没气势没机会去迎击挑战从中闪转腾挪然后获取她想要的利益;甚至可以说,许昭有那种在赌桌上拿着半副好牌还敢一直加注因为把别人的牌算计好了的超级赌徒的作风。这人甚至在最严重的时候亲自去北京坐镇,一副要死我就陪你们死,不怕死就跟着我大干一场的样子。
员工们赞扬他们的ceo在sars弥漫的北京开着车自己到处看地皮的勇气—不要命的主儿!戴慧则开始想,你不要命可以,但是不要不惜身—不可以像上一任一样—虽然你没被sars吓个半死,但也不可以因为狂热而把自己累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