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转世阴童。”清风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不安地望着赫宁,“就是说大巫有可能利用他转生复活?”
“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赫宁神情严峻地看向众人,“以周姑娘的道行其实并不足以直接置大巫于死地,”见周尺素点头表示赞同,赫宁又道,“那么他趁此机会选择‘被人杀死’,背后究竟是何打算就值得深究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时,路情的玉牌忽然亮了起来,果然是门派传讯:“朝廷围攻青城山,速归!”青城派弟子念着玉牌上的内容怛然失色,求助地看着路情,“仙君我们怎么办?!”
自曹彦执掌门派之后,完美地继承了青尘子凡事“不告诉路情”的意志,极少直接给她传信。但门派被围攻兹事体大,容不得半刻犹豫,必须立刻赶回去!
“你回去,我留下来解决那个死孩子。”肖蜜看出了路情的为难,当机立断道。先前各自心头的愧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们自相识以来似乎一直如此,总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动向前,仅有的温存也是在一次次惊心动魄之后,在片刻的喘息后她们又不得不再度背负起责任继续向前。
“好。”肖蜜的坚定影响了路情,在她心中,青城派是仅次于肖蜜的重要存在,她庆幸自己无须在她们之间做出选择,只因对方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你要小心。”路情解下腰间的玉牌系在了肖蜜的腰带上,“遇事不可逞强,等我回来。”
“你也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肖蜜不好意思做什么动作,只是凝视着路情,牢牢记住她的样子,灵动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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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曹彦隐含怒气,瞪视着垂首站在身前的师妹。
青岚神态恭敬平和,无暇的白衣在夏日晚风中轻轻摆动,“大巫已除,门派危难,仙君自有其应当承担的责任,师兄您不能替她承担一切。”
“可你也知道,大巫是否真的被铲除还有待商榷,要她回来面对...”曹彦欲言又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不再说话。
“我相信仙君下山经过一番历练后已经不在意往事了...”
曹彦正想再说什么,只见一道金芒如流星划过,在夏夜的天幕下留下了璀璨的身影,正是他青城派的仙君回来了。
“掌门师兄。”路情从空中落下,走到曹彦面前向他行了一礼。曹彦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有点别扭的新称呼,“路上可还顺遂?”
“嗯。我见山下有许多士兵,”路情将所见一一说与二人听,“他们可有什么动作?”
“动作么...”曹彦苦笑了一声,此事超出他的预料,既不是仙门家的斗法,也不是你来我往的战争,而是明目张胆的“要挟”。“他们以小镇中百姓的性命要挟,强迫四大门派归顺朝廷...”
“如此行径与大巫制造走尸又有何异?!”路情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师兄准备如何应对?”
曹彦正想说话,只见负责守山门的弟子奔了上来,来不及多礼就将一卷黄绸捧了上来,“是朝廷里的人送来的,说要掌门与仙君亲鉴。”
“又是什么东西。”曹彦狐疑地接过,展卷与路情一道看了起来,路情神识强大过目不忘,辞藻华丽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被她一目十行地看过,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肖道友果真有这样的法宝?”
送来的书信里一大堆废话,其中心意思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索要肖蜜的号仙令。信中言明只要将此物上交朝廷,消除了这一“隐患”,朝廷立即从蜀中撤兵,青城派一切照旧。
“是她师父肖然炼制的本命法宝。”路情的这句话立刻打断了曹彦仅存的侥幸,若是能用一个无足轻重的法宝换青城派安宁,似乎也并无不可,但在如打瞌睡一般的短暂迷失过后,他迅速清醒过来,绝口不再提此事。
“擒贼先擒王。若是控制了其首领,底下的人自然听命行事。”青岚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向两人提议道,但曹彦缓缓摇了摇头,“这几日他们并没有领头的人来同我说话,不知是不是幕后之人不愿意露面。”说到这他与青岚对视了一眼。
“是谁?”路情见他们一副了然神态,自己却是一头雾水。
“是...灵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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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情走后,肖蜜与赫宁小姌一起在宁城的集市上闲逛,小姌生性活泼,不停地跟肖蜜说着话,将城中有趣的事物一一指给她看。肖蜜摸着妹妹柔嫩的小脸,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
“九世阴童的再生能力已经确定了。”赫宁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肖蜜,她听后唇畔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应当不止这一个用处吧?他还会什么法术吗?”
“可以操控人的神魂,也可以融神其中。巫教称之为‘融神’。”
肖蜜若有所思,想起路情曾说过阿喜扮作小道童谋害青尘子的事,她内心陡然不安起来,“融神一法只怕不是简单的乔装打扮,而是彻底将别人的神魂据为己有,取而代之。”
“不错,”赫宁难掩对肖蜜的赞赏之意,九夜高贵的血统和银尤的修炼天分都被她完美地继承了,赫宁在她身上看到了苗疆未来的希望。
“若是这样,寻常普通的检测法术就失去了效用,难怪他能在青城派的守山大阵里来去自如。”肖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苦苦思索着破解之法,希望能帮到路情。
“小舅舅你可知道那个阿喜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肖蜜忽然抬头问道。
赫宁摇了摇头据实已告:“我知道你担心仙君,想替她分忧,但大巫既肯甘心就死,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阿喜的踪迹又岂能那么容易被你知道?”
但赫宁没有想到,那孩童狠毒无常的性格不是用常理可以揣测的,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阿喜驱使着走尸军队向边防发起了攻击!
在一间宽敞如帐篷大小的飞行法器中,阿喜盘腿坐在中间,白骨玩具在他心烦意乱的摆弄下不断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这样令人悚然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帐篷里的另一个人。
男人双腿已断,一身黑衣下的面目平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能让人把他和巫教左护法联系起来。但他那双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断腿证明了他的身份。正是潜入青城派刺杀路情却被肖蜜断了双腿的黑衣人。
“你这样违背国师的意愿真的好吗?”男人百无聊赖地打了哈欠,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阿喜玩人骨。
阿喜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掀起衣袖看了看才刚刚长到手腕的血红细线,只有这根血线从中指延伸到脖颈动脉时,大巫才会再度复活。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而已。但他自诩从不照规则行事,更想在大巫醒来后给他一个惊喜,于是便私自驱动了走尸。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成阿爹的心愿...
见阿喜不说话,男人无趣地闭上了嘴。旁人害怕这个毛头小子,他可不怕,他九世阴童的出现全是拜自己所赐,若没有这点死而复生的本事,男子相信自己的下场比媚姬那个蠢女人好不到哪去。可惜了,明明是个美人...男子遗憾地咂了咂嘴,心里不免活动了起来。
“你跟圣灵门那边通过气了吗?要是镇守边防的顽抗拼命,咱们也不好办吧?”男人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次阿喜有了反应,他懒懒一掀眼皮,语调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圣灵门派兵收服四大仙门,用的不就是驻守苗疆的借口嘛,否则皇帝老儿怎么肯轻易交出兵符。这个谎他们既然撒了,我就不介意让它变成真的!”
第四十三章
尹诚泽面前站着一个人,熟悉得令他悚然。中年男子锦袍玉带,一身富贵之气代替了昔日的仙风道骨,不变的是如面具一般刻在他脸上纹丝不动的笑容,这曾是自己努力效仿的模样。
“这些年,你竟毫无长进...”男子打量了他一番后,坐回了高背椅子上,揭开华彩绘金的茶盖,香袅的茶香逸出,男子轻吹了一口,“可是为门派事物所累?”
男子的语气如家常闲话般熟稔,尹诚泽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在嘴边打转的“师父”二字咽了回去,低声应了个是。
“为师早就说了,你同我一样,是个操劳命。”灵尘子笑着放下茶盏,“不过这俗务也不是人人都有能力打理的,剑宗如今到了贤侄手里倒是让我颇为惊讶。”他将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如石雕一般的邹净,并不掩饰话中的讥讽之意。
邹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许许多铿锵之语从内心涌出,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毕竟沦为阶下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慷慨陈词。
“岱宗仙君和楚风我已命人将他们送回剑宗了,身为凡人,到底还是讲究个入土为安。”灵尘子用这句话结束了看似温和的叙旧,随着名贵的茶盏搁在桌上的咔嗒声,他对两个年轻后辈下了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杀了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