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现在几月几日……?”
“看来你精神不错啊,还打听起这个了。今天是7月10日。在你出车祸昏迷期间,国足和阿根廷的比赛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宁宁你违反纪律离开宾馆肯定会被处分。”
“噢。”宁远没什么大反应,他又问,“那其他的……”
“其实你就想知道巴西队的,应该直接问,巴西队呢?”
“……巴西队呢?”宁远弱弱地说。
宁驰微笑,清晰明了告诉他,“以非常惨烈的比分输给了德国。现在巴西队在被全体巴西人骂,尤其是巴西队的某人妻子,因为以离婚要挟丈夫一事曝光,更是被全民痛骂。”
宁远不说话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卡卡一定是因为车祸及卡洛琳要和他离婚被搞得心力憔悴影响了状态。至于内马尔,也被自己车祸吓到了吧。
“巴西在你出事的那段高速公路上安装了运用星光技术的摄像机。哪怕光线微弱且高速移动下的目标都能清晰拍摄到。所以,你不必再多说什么,整个事发经过已经非常清楚。包括卡洛琳为什么基本毫发无损,而你身受重伤。巴西政府应该给你一个舍己救人奖。”
确认卡洛琳没事,宁远算是更轻松了……他想,不然卡卡肯定不会原谅他。现在好了,他的计划目的达到,卡洛琳胁迫不了卡卡。
宁驰看着弟弟的松弛微表情,心中怒意快要按捺不住。宁宁就为了那对夫妻----女的极度自我中心公主病,男的……性格温柔的大好人是吗?看弟弟这副模样,他都不想直接指出,这是个自我代入圣子病的宗教癔症患者!
如今重要的是宁宁。巴西圣子他都懒得看一眼。
“虽然巴西这的医生断言说你今后不能踢球了,但是,你的生命体征恢复得比他们最好的预期还要快。求生欲挺强的啊,小家伙。”
“……我从来就不想死啊……”宁远低声说,“我也没放弃……”
哥哥笑了,五官柔和了一些,“宁宁。等你再好一点,我带你回家吧?回我当初治疗腿伤的301医院,那的护士医生们肯定会热烈欢迎你的到来,都是熟人了。”
宁远嗯了声。刚刚听到今后可能不能踢球这事,他也没觉得很值得伤心:他金球奖也拿过三回了,欧冠也拿得手软,世界杯带队进八强,行了吧。唯一的遗憾在于……再没有机会和卡卡一起竞技了。
卡卡。他从此可以拿捏卡洛琳了……可他那样的人,会吗?
算了。别再干涉人家家庭……
……我就是因为对他的执念,把自己搞成这样……爱他真的太累了,还很痛。让我缓一缓吧……宁远迷迷糊糊地想,燕子假如知道自己会冻死,是自由地飞翔南下,还是驻足快乐王子肩头呢……我觉得……没那么笨吧?
他觉得自己在飞,又睡了过去。
又一次醒来后,宁远已经能够坐起,并在护士医生给自己换药的时候,也从专业角度出发,和他们评价一番自己的伤势。主治医生见他情况还不错,向他征询意见,是否愿意见家属之外的访客。
卡卡和内马尔都想见他,申请过许多次。
宁远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他不想让卡卡看见自己现在这副凄惨样。卡卡记忆里的宁远,应该是足球场上叱咤风云的王者,其疾如风,不动如山,侵略如火,闪耀地站在绿茵场上,是他最好的搭档。他记得这些就够了……决不能让卡卡看到胸前纱布会渗血,因为肋骨手术导致咳嗽不时有,还根本站不起来的狼狈自己。
——李夫人倾国倾城,却不让汉武帝刘彻见到她病重时的憔悴容颜,现在宁远可深切体会到个中缘故。
内马尔纯粹是因为他都不见卡卡了,顺带不好见他。但是,他可以委托哥哥带话给他。
宁驰当天确实给内马尔带了话。非洲也有国家之前是葡萄牙殖民地,所以宁驰懂葡萄牙语。他告诉了赶到医院的内马尔,“我弟弟叫我转告你,人还年轻就有无限希望,这次失败就当交学费,巴西队的未来依旧在你身上,避免伤病是你足球生涯的第一要务。还有,金球奖依旧暂时寄存在你那儿。”
内马尔又在抹眼泪。
宁驰看了看另外那个魂不守舍的卡卡,他一看到他就心头火起。现在根本不想和他说什么----两兄弟对待不喜欢的人方法其实都如出一辙:忽视他。
“宁先生----”卡卡见宁驰要进去,去他无法进入的地方,忍不住叫住他。“请允许我……问几句话行吗?”
宁驰回过头,冷淡地冲巴西圣子点了点头。“好,别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说。换个没人的地。”
——这可是撞到他手里。
卡卡点头,他是第一次实际见到宁远的同胞哥哥,他们兄弟俩长相并不太像。气质更是截然不同。宁驰非常成熟干练。以及他那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反感——敏感的卡卡当然能察觉到,但这是他活该领受的。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医院的无人天台上。那的停机坪还停着一架直升飞机----就是当晚送宁远过来的那架。
“再晚个十分钟,他就死定了。”宁驰看着飞机,他留意到这个巴西球星眼睛里有剧烈痛苦,“现在,里卡多先生你有什么事?”
卡卡踯躅了一下,“请问,宁远他的状态怎么样?我能见见他吗?”
“就和你在新闻里看到的一样。好一些了,我要带他回国。并且,我弟弟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你。”宁驰说到这,“如果你想就你妻子的事找他麻烦,我代替他奉陪到底。”
卡卡连忙否认,“您误会了……”
“我可没误会。他被你们祸害得够厉害!”跟着宁驰冷笑了一下,“你妻子把自己弄成巴西全民公敌这事,难道要我弟弟发个声明为她辩白几句?例如说卡洛琳是好心送他才出车祸?他那晚去你的豪宅也不是试图给你戴绿帽,他纯粹就是脑子里进了水!”
卡卡不能忍受宁远被这样指责,他必须和他哥哥理论,“您不能这么说他。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宁宁是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聪明到考虑太多!生怕你的自私妻子影响到你的竞技状态,就和个救火队队长一样扑过去试图消灭隐患,结果没想到,一团火焰爆开,他把自己折进去了。”宁驰讥讽道,“里卡多先生,宁宁受的教训足够深刻,他伤势重得今后几乎不能再踢球了,你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你自己的婚姻问题,以及其他的见了鬼的问题,自己去解决吧!”
他每说一句,卡卡的脸色就更惨败难看一点,巴西圣子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道歉或者恳请----他仿佛站在审判日前,听到他自己的罪孽,他值得下地狱。
“可,可是……”他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我想去中国探望他……等他再好一些。请给我一个探望的机会……他不用理我,就让我看看他……”
他恳请着,快哭了。
宁驰盯着他盯了几眼,“我弟弟讨厌被看到他虚弱坐轮椅拄拐杖的样子,这是他的尊严。你懂吗?”
听到这话,卡卡实在忍不住,他咬牙拼命擦着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宁驰看着这个明明是宽肩大高个,却因伤心毫无形象的男人,忽然又开腔,“你让我想起我看到宁宁哭的模样。”
卡卡更是面无人色,他摇晃了一下,宁驰从他眼里看出,他似乎是真的想垂死挣扎一把去见宁远——
“我弟弟哭是三年前的冬天,他去非洲找我,在沙漠里弄丢了一块手表,他一边哭着一边徒手挖沙子。那块玩意儿后来找到了,背面刻着我永远爱你,支持你的葡萄牙文——我从未见他宝贝一样东西到那程度,那是你送的吧?表不错,可给他带来什么呢?就像你们夫妻一样!能离他远点吗?”
卡卡崩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还磕磕巴巴再次道歉——
听他道歉的宁驰突然明白为什么宁远放不下这么个巴西圣子——脑子有毛病,是个喜欢揽责任的情感白痴人士。
而宁宁,有一对擅长推卸责任,争吵不休的父母。他极度反感他们。这么长到十几岁遇到巴西人,天呐!一个总宽恕总谅解别人的男人!他还没见过这种世面!满足了他对于美好的一切想象!
想通了这点的宁驰脸更黑了。他可不想宁宁昏了头再迷恋巴西圣子祸害他自己。
这个巴西人,情绪极致内耗。还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天主教的忌讳宁驰也知道。
那就让自己来做恶人,快刀斩乱麻。
“对了,有一件宁宁的东西,我不打算带回国了。你拿着做个纪念吧。请在这稍等我几分钟。”
宁驰语调平静。
卡卡就站在巴西冬季风大的楼顶,沉默且失魂落魄地,眼含泪水一直等了,一个小时。风刮得他的短头发都凌乱,泪痕干而眼睛红彤彤,他也完全没意识到可以去楼梯口暂时避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