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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道观见惯清风明月,却不知朝堂沉浮。”
  她转身凝视谢廷玉:“我并非忌恨王琢璋,只是渴求登临士族之巅,欲令汝南袁氏受建康万众仰望。”
  “那你……”
  谢廷玉眸光清冽,丝毫不为自己所说的这番大逆不道话而惶惧,“为何不借此番清君侧之机,废君自立?何须从外寻个草包充数?”
  袁照蕴放声大笑,“自古朝代更迭,司马氏没落后由姬氏取代。可你看,皇室如沧海桑田变幻无常,而士族始终如巨鼎屹立其间。更何况,弑君者须背负千古骂名,这等赔本买卖,我岂会为之?”
  笑声在牢狱间回荡未绝,袁照蕴忽地剧咳起来,猝然跌坐草席。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涌上喉头,暗红血迹溅落席间。
  谢廷玉望着她狼狈样,冷声道,“有你此等为官者,是百姓之祸。幸好你此番败得彻底。”
  “你为了袁氏荣誉,所以设计杀害王氏两位娘子。如今又为了袁氏,你又谋划清君侧。那你有想过望舒娘和袁郎君吗?”
  袁照蕴抹去嘴角血迹,神色冷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虽未参与此事,但关键之时,却未与我同立一途。既如此,她们的结局,自当如此。”
  “可她们不该为你的野心陪葬。”
  谢廷玉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自廷尉狱出来,她抬步上马车,朝皇宫驶去。
  宫内一片肃穆,众人皆垂首不语。
  蓬莱殿的宫侍见到来人,俯身一礼,“谢大人安好。”
  殿内白烟袅袅,竹帘后谢鹤澜一袭素稿,正与谢清宴议事。忽见帘外人影晃动,竹帘轻启,谢廷玉携着雨气步入。
  谢鹤澜抬眼,眼尾漾开笑意,“怎地来前不知会一声?”又见她发丝湿润,水珠落在衣襟上,“怎地来前不打把伞?”
  “雨不算大。”
  谢廷玉向二人执礼,于谢清宴面前端坐,“母亲,有些事想与你商讨。”
  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奉至谢清宴掌中。
  “这是?”
  谢廷玉道:“此乃袁郎君先前急信,召我与望舒速归建康。故我能于宫宴当日及时救驾。母亲,袁照蕴之罪虽万死难赎,但念在望舒曾为陛下挡下致命一击,近年剿匪安民、收复失地,与我共行土断之功。恳请留二人性命。”
  她眸光沉静,“如今涉案士族多已伏法,朝堂正值用人之际。望舒武艺超群堪当大任,袁郎君医术精妙侍奉宫闱。我实不忍见明珠蒙尘。”
  谢清宴诧异展开信笺,“事发后她们姐弟确在园中静守本分。反观其她涉事士族家眷,多有夤夜潜逃被擒者。”
  谢鹤澜亦道:“既然二妹妹如此说,那我也要为袁郎求上一求了。恳请母亲念其传信之功,网开一面。”
  谢清宴将信笺收拢入袖,“原以为你是来求严惩不贷。”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你重伤之际,她们姐弟送药问诊之恩,我并未忘记。在你之前,崔元瑛、王兰之已来求情,皆
  言建康动乱时袁氏姐弟有功于社稷。”
  话音间已透出转圜之意。
  谢廷玉展颜一笑,又道:“母亲,此番土断之策虽遭中止,然其利于国家收敛财政甚大。待新帝继位,还望母亲允我再度南下,续行此策。”
  三人又絮絮一会,谢廷玉起身告辞。
  回去时,她依旧没有撑伞。满头湿发贴在鬓边,衣襟尽数湿透,待她踏入长好院时,恰巧撞见姬怜正自主院而回。
  谢廷玉只是草草换了身衣裳,又随意泡了个澡,便钻进被窝里。等姬怜再回来看时,只见她缩在被中一团,露出的半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伸手一探,额头滚烫。再探入被中,握住她的手,却冰凉得很。
  姬怜赶忙令人去打一盆热水,熬煮姜汤,又特意把府内的医师喊来。
  他依医嘱,以热水反复替她擦拭身子。帕子滑至胸口时,谢廷玉迷迷糊糊睁开眼,嗓音又轻又哑:“怜怜,你别趁我睡着就扒我衣裳。”
  “什么扒你衣裳,我是在给你散内热。”
  姬怜端来一碗漆黑的药汁,光是闻药香,谢廷玉便苦得舌尖发麻。
  谢廷玉缩在被中,死死裹紧,“能不喝吗?我身体很棒的。”
  “不行。”
  姬怜语气严厉,舀起一勺凑到她唇边,“你乖一点,快喝。”
  谢廷玉叹口气,“你是气我一定要你用套子,所以才想着一勺一勺折腾我,让我苦到掉眼泪?”
  “什么啊!”
  姬怜眼神闪躲,“谢廷玉,你别胡说!”
  他小心将她扶坐起来,碗沿抵到唇畔,低声劝:“喝吧,喝了就会好得快。”
  “不想喝。”谢廷玉偏过脸。
  姬怜哄道,“好廷玉,你若实在怕苦,那我喂你喝,我陪你一块儿苦。”
  “罢了。”
  谢廷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我不舍得你与我一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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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我真的是手欠啊。
  昨晚7点好不容易从审核手里放出来,结果改了两错字,又给锁回去。折腾到今天早上10点多才放出来,我又在116章多加了100多个字,直接写到了5187==
  真的下次再也不改了,不改了!
  第118章
  有道是来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
  虽说只是场小小风寒,谢廷玉的病势却不见好转,反倒愈发沉重。
  夜深时分,姬怜正睡得昏沉,在梦境中仿佛被两条灼热的触手牢牢缠住,力道一点点收紧,直至他心口一窒,这才惊得半醒。
  谢廷玉整个人紧紧搂着他,沙哑的嗓音伴着灼/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怜怜,你快看看我,我好像风寒加重了。”
  姬怜仍阖着眼眸,手下意识伸过去,口中呓语道:“怎么了?”
  谢廷玉迷迷糊糊抓住那只手,提醒道:“不是让你摸这儿,是让你摸额头。”
  姬怜勉强睁眼,与她额头相贴的滚烫触感惊得他心头一跳,瞬间清明。他掀被下床点亮烛火,暖黄灯光照亮床榻一角。
  帷幔之下,谢廷玉双颊泛着异样潮红,汗湿的青丝黏在鬓边。寝衣松散,露出的锁骨上缀满细密汗珠。
  不同于平日的神采飞扬,此刻她眼神涣散,眸光朦胧,一副受病情摧残的样。
  姬怜贴着她发烫的额头低语,“下午不是喝过药了吗?怎地还如此严重。”
  不及等待回应,他匆匆披上外衫,急步向外间唤医师去了。
  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诊过脉后,对姬怜回道:“回禀郎君,这是浮紧之脉,主风寒外袭。少娘子前些日子推行土断定然劳累过度,今日又淋了雨,这才邪气入体。”
  姬怜握着谢廷玉的手,听医师继续叮嘱:“这几日或会畏寒多汗,夜间发热,食欲不振。小人这就去煎药。”
  待汤药送来时,谢廷玉闻着浓重苦味,盯着漆黑药汁,午后喝药的可怕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实在太苦了,她是真不愿喝。这么痛苦的药喝一次就够了。
  谢廷玉伸手挡开药碗,岔开话头,“怜怜,你去问问医师可有什么服药禁忌。这药我待会再喝。”
  姬怜不疑有她。去外头与医师不过才说一句话,医师便道:“此时夜已深,小人这就回去写膳食禁忌等,明日早晨便会送来。郎君莫要担心。”
  他复又问:“这药需服用几日?”
  医师回:“任是平日如何强健的人,染了风寒都需至少七日才可好转。郎君这几日多劝娘子少走动,多歇息,多喝热水。”
  “每日要喝多少热水?”
  “多多益善。”
  姬怜点头,轻手轻脚回到内室。刚绕过屏风,就见本该躺在榻上的人正鬼鬼祟祟,跟做贼似地端着药碗往墙角陶盆摸去。
  眼见她要往兰花里倒药汁,姬怜冷不丁一声:“谢廷玉!”
  吓得她手一抖,药汁哗啦一声全泼进了花盆中。
  谢廷玉:“…………”
  姬怜:“…………”
  谢廷玉面不改色道:“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你该与医师多讨教几句才是。”
  姬怜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只见碗底干干净净,连一滴都不剩。他难得沉下脸来,语气严肃:“你若不好好喝药,最后苦的是你自己。”
  谢廷玉小声辩解:“实在太苦了,真的咽不下去。”话音未落,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姬怜不为所动,走到外头唤来侍奴,吩咐再煎一碗药。待新药送来,他亲自端到榻前,轻轻戳了戳床榻上不知何时鼓起的一坨被团。
  “下午不是还肯喝吗?怎的现在就不愿意了?”
  说着轻轻摇了摇被衾。
  一颗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脸颊上的红晕不仅未消,反而更浓了几分,“下午喝时不知这般苦涩,现在我可尝够滋味了。我可不会上当第二次。”
  见谢廷玉又缩进里头,姬怜凝视那团被褥良久,低低叹息数声,端起药碗,仰首先吞下半碗。随即,他猛地掀开被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