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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好怜怜,都没试你怎么就跑了呢?”
  谢廷玉不解地看着他,“此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现如今却又反悔。”
  姬怜低下眼睫,“我不想与你独处时,还要隔着些什么。”
  “你若是担心我有孕,那怀上就生下好了。”
  姬怜咬唇,“更何况我们之间的次数也不少,不也照样没怀吗?”
  谢廷玉轻叹一声,“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想与你好好的。”
  “不要!我不要!”
  他眼尾泛红,眼中尽是抵抗,“再薄终究也是隔着一层。我不想与你如此。”
  谢廷玉又试探着问,“真的不试试?”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少见姬怜如此抗拒,遂表面放弃。
  谢廷玉抱紧他,假意道:“好,好,好,不用就不用吧。都听怜怜的。”
  姬怜鼻翼翕动,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他垂眸不语地将那几个套子塞回去,又主动将袁缚雪送来的那口箱箧放好。
  谢廷玉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酉时,谢主君亲自来唤谢廷玉与姬怜同往主院用膳。
  谢廷玉见主位空着,问道,“母亲今日仍不回来用膳吗?”
  谢主君摇头,“自昨日去了凤阁,便传话回来,说这段时日都要宿在衙署。想来是遇上了要紧政务。”
  姬怜不语,只是又夹一块蒸茄子于谢廷玉碗中。
  如是过了六日。这夜戌时,谢廷玉仍与姬怜在房中对弈双陆,棋盘旁散落着几只空酒盏。
  这是二人新立的规矩,败者须饮尽一盏。此刻姬怜已连饮五杯,醉意染红双颊。见谢廷玉俯身靠近,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相迎。
  情/意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之后一触即发。
  谢廷玉于他耳畔道:“怜怜,还记得上次袁郎送来的东西吗?”
  姬怜半嗔半怨,“你好坏啊……你居然是在此处等着我吗?”
  谢廷玉温柔笑笑,“我这也是为你好。”
  姬怜眸中含泪,多次软声求饶也无法扭转谢廷玉的要求。酒意熏得他无法聚神,欲念烧得他难受,任由推拒抵挡,也只能化作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你真讨厌……”
  姬怜欲要握住谢廷玉的手,却又被她推开。
  他气息不稳,音中带泣,“错了,我错了。我都听你的。”
  忽闻门扉外轻声叩响,又来几声急切的“谢大人”,惊得榻上两人心头俱震,四目仓皇交会。姬怜脑中酒意消了一大半,恨恨地一把推开谢廷玉,垂眸急急整理衣衫。
  谢廷玉略微遗憾地叹息,只得披上长襦,整了整鬓角,随声外出相谈。
  见谢廷玉久未归来,姬怜独坐案前,支颐凝思。忽见屏风上映出一道身影,他起身相迎,却见谢廷玉面色凝重中带着几分了然。
  他轻声问
  :“出了何事?”
  谢廷玉沉声道:“方才传来消息,天子伤势过重,太医署连日救治无力,已于今日申时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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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两人相对跪坐于案前。
  烛火摇曳间,谢廷玉执起银剪,利落地剪去烛芯上蜷曲的焦烬,原本昏黄的光晕霎时明亮起来。
  “母亲连日滞留凤阁,便是为此事操劳。”
  她放下银剪,轻声道,“其实宫变那日,我见天子胸口受伤流血处与心脉几乎无所差,便知她时日不多了。”
  姬怜凝视着跳动的烛火,浓密的睫毛于下眼帘处投下一片阴影:“那洵儿何时即位?”
  “眼下尚难定论。”
  谢廷玉摇头道:“天子弥留之际唯有兄长随侍在侧。虽说如今皇室仅存一位嫡脉,但洵儿年未满十岁,只怕各地外派的姬氏族人会生异心。”
  姬怜轻轻握住她的手,“洵儿年幼,但有谢大司徒执掌凤阁,你在司戎府坐镇,大周朝局断不会因主少国疑而生变。”
  谢廷玉凝眸望着姬怜,“但母亲好似有意要让兄长垂帘听政。”
  姬怜怔忡片刻,“若贵君应允,便是大周首位在幼帝时期摄政的太后。前朝司马氏虽有幼主临朝,但其生父早已剃度出家,并无涉政之心。”
  谢廷玉单手支颐,忽而笑了下,“我观兄长志不在此。母亲亦非为家族虚名强人所难之辈,垂帘之议想必会无疾而终。”
  姬怜起身,绕过案几紧挨着谢廷玉坐下,双臂环住她的腰际,“那你呢?你可曾想过?如今汝南袁氏经清君侧一役元气大伤,建康士族想必皆要以谢氏马首是瞻。”
  谢廷玉回首,只是道了句,“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什么?”
  “想起一位故人。她昔日为家族苦心经营,我当年不解其意,如今却懂了。”
  谢廷玉将脸颊轻贴在他颊边,叹息声如春雪消融,“我原本最愿作个游侠,踏遍九州烟水,看尽四海云山,但现如今已然是不可能了。”
  她牵着他倒在锦绣衾枕间,呓语喃喃:“可能这就是回旋镖罢。”
  翌日,依旧阴雨绵绵。
  侍奴们捧着盥洗器具鱼贯而入。
  姬怜仔细为谢廷玉穿上绛红锦襦,又取来玄黑破裙,将锦襦下摆仔细束进裙腰,以宫绦细细系紧。
  待要再佩香囊金钗时,谢廷玉抬手轻挡,“稍后要去见个人,并非赴宴,不必如此郑重。”
  姬怜又将她按回铜镜前,执起玉梳为她篦发,“要去见谁?”
  “袁照蕴。”
  那日参与清君侧的士族悉数收押于廷尉狱中。
  建康城百余士族,此番牵扯者竟达四十余家,且多为朝中显贵,名动江南的世家大族。
  而朝中诸多要务仍须这些士族经手,毕竟政务尚未交接妥当,加之天子此前尚卧在榻上养病。凤阁众臣商议后,决定暂缓惩处,命狱吏将堆积如山的文书案卷悉数送入牢狱,令这些戴着手铐的罪臣在铁窗之下继续批阅政事。
  谢廷玉踏入牢房时,正见袁照蕴跪坐于草席上批阅文书,她头上裹着渗血的纱布,囚衣上沾着点点血迹,但总体还算干净。
  四名狱卒持械环立监看,身旁还坐着戴镣的司农典使江秀,二人正将批毕的卷宗相互传递。
  袁照蕴脊背挺得笔直,全神贯注于政务之中。即便谢廷玉行至跟前,她依旧运笔如飞。
  “谢大人安好!”狱卒们齐声见礼。
  江秀执笔的手微顿,理了理腕间镣铐,伏身拜道,“谢大人。”
  谢廷玉颔首,“劳烦诸位容我与袁大司农独处片刻。”
  众人应声退下,但闻铁链拖曳之声渐远,转瞬牢中只剩二人相对。
  谢廷玉一撩裙摆,与袁照蕴相对跪坐于草席之上。她缓声道:“我观大司农身陷囹圄,却未见愤懑之色。”
  袁照蕴这才搁笔,抬眸平视谢廷玉,“成王败寇。若当日是我胜了,此刻便不会在此。既然要做,那自然是种种结局都已想到。”
  她眸中神色淡淡,似并不为此所困扰,“我们汝南袁氏曾有位擅相面的族人。她曾批我命格,嘱我莫生贪念,否则必遭反噬。今日之境遇,倒印证了她的断言。”
  “可是叫袁天鸾?”谢廷玉问。
  袁照蕴颔首,面露疑色,“她离京时,你尚未出世。何以知此人名讳?”
  谢廷玉避而不答,只道:“今日前来,实有一事想请教大司农。”
  袁照蕴猛然咳嗽两声,谢廷玉起身向狱卒要来清水递上。
  她盯着水面中面容憔悴,鬓发缭乱,不复往日之端庄,忽地叹口气,“你有何要问?”
  “建安十六年,先帝在位时,王琢璋、王璇玑两位将士相继战死沙场。”
  袁照蕴抬手喝水一顿,眸中像是突然滴进两滴浓墨,于她眸中迅速晕开,沉沉压下去。
  “日前在彭城擒获一人,名唤姬杳,曾是王琢璋亲卫。她供称出征前先帝曾密令其设计谋害二位将领。”
  谢廷玉语速渐缓,字字清晰:“而当时接此密令者,除她之外,还有此刻坐在我面前的袁大司农,可是?”
  尘封往事被骤然揭开,袁照蕴先是怔忡,继而露出讥诮之色,面上毫无悔意。
  “是我。”
  “我还以为大司农会否认。”
  袁照蕴仰头饮尽碗中水,“已是将死之人,何须再遮掩。”
  又问:“你究竟为何追问旧事?莫非在司戎府听得太多王氏轶闻,特来寻个明白?”
  谢廷玉只道:“只不过是想来问问此事是否当真,又想知道这手令如今在何处。”
  袁照蕴摆手,“手令早已销毁。”
  谢廷玉问:“我观你们三人同朝为官,本该有同僚之谊。而那两位王氏将领所行皆是利国利民之策,何以遭你等忌恨?”
  袁照蕴低笑出声。
  “谢清宴当真教出个好女儿。自幼送去上清观修行,竟忘了世间最浅显的道理。”
  她缓缓起身,仰首望向铁窗,日光斜照间半张脸没入阴影,“她们惠国惠民,与我何干?琅琊王氏若不倾颓,岂有我汝南袁氏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