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尖锐的话她原本并不会当众说出来。
和阿蜜莉雅愿意接近人类不一样，有着烈焰神俄法诺斯传承的普蕾萨丝，事实上对人类并不友好。最初愿意遵从本能接触阿弗纳兹德，也有对方是不死者而并非是人类的一部分原因。但哪怕她的确对人类抱有警惕心，她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轻易不会在这种有许多人类的情景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在阿弗纳兹德那种锋锐可怕的气势所压迫之下，她的理智像是蒸发了一般，根本想不起来任何隐忍和压抑。
不等阿弗纳兹德，或者是达莎他们说什么，四周原本不敢发表意见的人已经纷纷的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产生这样想法的鼻祖可并不是精灵。
在这样的喧嚣之中，辛西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克莉丝多和泰伦特也没有说话，也是安静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在他们的眼神之中，有着根本没有掩饰的惊讶，似乎阿弗纳兹德这样的举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但是，被三位神明注视着的阿弗纳兹德，却是转头对上了珀斯菲尔斯的视线。
阿弗纳兹德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有着最符合他审美的外貌。他的一切无疑都十分符合自己在梦中曾经无数次勾勒过的光明神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碧蓝如天幕或者是海洋的双眸之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深沉，眼神之中闪过了然、愉悦以及全然的……爱意？
这个认知并没有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丝毫的好心情，只是隐藏在投影之下的灵魂之火，轻柔地跳动了一瞬。
“这就是你想要达成的？”阿弗纳兹德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就在他身边的珀斯菲尔斯，没有人听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珀斯菲尔斯脸上的微笑真实了半分，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我以为……你会问我，这是否是神主所想要的。”
“如果这是神主所烦恼的，我不会在现在和你说诸如此类的废话。”
那种面具一样的微笑终于从珀斯菲尔斯的脸上褪下了。
也许这样严肃的、冰冷的一面，才是更符合其他神明眼中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一面。所向披靡的光明神冷漠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了阿弗纳兹德，像是捕猎者锁定了自己的猎物。然而，那双原本放松在身体两侧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攥紧，力度大到微微发抖。
四周依旧喧嚣，但是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看着眼前的阿弗纳兹德，视线却似乎穿越了许多许多年的岁月，落在了另一名死灵法师的身上。
最终，两道身影完美地重合了。
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完全无法抑制住胸腔疯狂的心跳，再次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一次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我说……这只是‘我’所想要的呢？”
得到了回答，阿弗纳兹德像是认输了一般叹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回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猛地扯下了自己身上伪装用的魔法道具，冰冷而粘稠的死亡气息像是墨水滴在清水一般快速扩散而去。
喧嚣再一次因为这名死灵法师而寂静了下来，视线再一次集中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浓郁的死亡气息渐渐实体化为黑色的雾气，那种日光一样的灿烂金发像是被雾气所侵染一样，渐渐地灰败了下来，仿佛新芽枯萎一般令人惋惜。阿弗纳兹德原本已经白皙的有些病态的皮肤再次变得苍白，显露出了巫妖特有的几近透明。
比起之前的金发碧眸，这样的外形才更符合人们对死灵法师的认知。同样地，这样的外形也让某些人露出了恍然和厌恶的神色，武器几乎只是瞬间就从次元空间或背部取出，握在了手上。
“你……”最为震惊的，无疑是此前正在和阿弗纳兹德对峙的普蕾萨丝。
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耐心，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沉声说道，回答了普蕾萨丝此前的质问，“凭这个。”
在他苍白得透明的手掌上，流转着一道青翠欲滴的光芒，光影折射之间，绘出了叶片的形状。阿弗纳兹德没有丝毫收敛自己的气息，然而在这浓郁而粘稠的死亡气息之中，那种磅礴而充满了希望的生命力丝毫没有被湮没。
看着精灵一族的圣物安静地待在死灵法师的手掌中心，只是向外不断逸散出生命元素，绿光与四周的黑雾缠绕着，而并没有任何逃离的意向，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对方内心的震惊。
在事情的最后，她们的确给那名巫妖留下了精灵族的圣物，正是普蕾塞斯悄悄塞给他的那个龙皮袋子。圣物代表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它本身，但最初他们也只是遵从了神主的意向，准备把它作为必须要遗弃的存在。
而没想到，圣物居然承认了一名巫妖死灵法师？！
“……你是阿弗纳兹德？”沉默了许久，阿蜜莉雅看着那枚叶片，有些艰涩地问道。
既然已经选择放弃掩饰，阿弗纳兹德也就大方地点头，“是。”
“精灵族自然会听从圣物所有者的命令。”她叹了一口气，右手置于胸前，左手提起裙摆，弯腰想要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代表忠诚的礼节。
那名一直对阿弗纳兹德抱有敌意的精灵族王子乌兰自然也在此列之中，但是现在的他却完全不敢反驳阿蜜莉雅的言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
作为自然精灵，他的确反感不死者，但首先他并没有得到精灵母树的承认，其次他也没有得到神明的恩赐，大部分的精灵并不认可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阿弗纳兹德得到了那枚叶片的承认，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乌兰没有作为，阿弗纳兹德却是眉头一皱，侧身让过了阿蜜莉雅的这个表示忠诚的礼仪。
“你是什么意思？！”死灵法师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乌兰，他猛地向前一步，一瞬间就把死灵法师的威慑忘得一干二净。
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乌兰，牢牢地盯着普蕾萨丝的动作，脸色比乌兰还要可怕，“我对冰霜神克莉丝多或者是火焰神俄法诺斯的祝福没有任何想法。”
他避让的动作以及抗拒的视线，仿佛在他面前的并非是神明在下界的代言人，而是某种污秽。
但是事实上他的举动已经有所收敛了，如果在他面前的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神赐者，也许现在阿弗纳兹德已经直接暴起了。
站在一旁的冰霜神克莉丝多本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传闻，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神赐者。
第164章
和人类相似的是，精灵族不同部落所信仰的神明也有所差别；但是也有和人类所不同的地方，在对神明的信仰之上，精灵族更为尊重孕育了种族的母树。因此，虽然阿弗纳兹德现在对他们所信仰的两位元素神极为不敬，但圣物对他的认可又应该足以抹去他的举动。
一时之间，精灵族被这样的变化弄得稍微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精灵族迷茫于此，黑暗信仰的人可不会有丝毫迟钝。
道格拉斯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说些什么，一旁的尤塔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法杖，浓郁的黑暗元素聚集在杖尖。她盯着阿弗纳兹德，声音尖锐而疯狂，“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的举止没有半分收敛——”
“你的意思是你对元素神的恩赐有所企图？”阿弗纳兹德冷笑一声，反问道。
“——我对神主的信仰自然是忠诚的！”他的质疑让尤塔更为愤怒，具象化的黑暗元素凝成了黑色的雾气，萦绕在他的身侧。
“那么我对我的信仰自然也是！”同样将法杖对准了尤塔，阿弗纳兹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阴沉得可怕的表情已经收敛，似乎已经从暴怒之中恢复，但是周身那种锋锐冰冷的气息却没有丝毫收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再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天幕，而只能想到凛厉刺骨的冰霜。
尤塔毫不退让地和他对峙着，丝毫没有惧怕与阿弗纳兹德此前所表示出来的也许是法圣的威慑。
最后，她的视线看到了他身旁的光明牧师，似乎联想到了一些什么，发出了桀桀的声音，“你的信仰？对神主如此深恶痛绝，别告诉我身为一名巫妖死灵法师你的信仰会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那这真的是太过于可笑了！”
虽然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没有真的把他自己所说的当真，即便阿弗纳兹德对黑暗神抱有如此尖锐的敌意。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只不过是认为将阿弗纳兹德和光明神牵扯起来，能更让他感到愤怒而已。
她没想到的是，这句话的确激怒了阿弗纳兹德，只不过并非是她所想的那个方向。尤塔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也同样激怒了其中提到的另一位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