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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前夫怎变偏执狂 > 第30章
  她的步伐缓慢,大抵是因为踌躇。
  迎着晚风,宋宝媛忽地想起很多年前,她听闻“哥哥”已从书院归家,迫不及待地跑出房门。
  她每一次都满怀期待,任清风吹打到脸上,脚步无比轻快。
  躲在檐柱后,即便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也要整理衣裙,再问丫鬟自己的头发乱不乱。
  有那么一两次,被“哥哥”发现,她还要故作镇定地找借口,说自己只是路过。
  “哥哥”站在哪里,如青松,如朗月,他笑着说:“这么巧啊。”
  “哥哥”笑起来那样好看,声音也那么好听,会让她羞得落荒而逃。
  还没结束。
  每次从书院回来,“哥哥”都会专门给她带礼物,有时候是六安替他送来,但大多时候,他都会亲自相赠。
  紫檀笔、小人书、竹蜻蜓、好吃的点心……
  即便心中雀跃,她也要冷静地接过礼物,落落大方地行礼,说:“谢谢哥哥。”
  考上黎上书院后,“哥哥”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短。
  娘亲说,“哥哥”要认真读书,即便在家,也不许她去打扰。
  唉,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出现在“哥哥”面前好难。
  但或许是上头眷顾她,春日里放的纸鸢断了线,正正好落在了“哥哥”的院子里。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独自找去,扒拉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却一眼撞进“哥哥”满含笑意的眼里。
  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快要蹦出来。
  半束发“哥哥”的身着染上墨迹的茶白长衫,一只手里攥着笔,一只手里拿着她刚刚掉落的纸鸢。
  “哥哥”问:“这是你的?”
  “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声的下一刻便懊恼,心想自己的模样看起来一定很傻。
  在“哥哥”手里的明明是纸鸢,可她却觉得,被他捏在手里的是自己。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无比紧张。
  “还要吗?”
  她走出一步,露出身子,站直了。虽然僵硬,但自认为得体。
  “要。”
  “哥哥”笑着说:“那你过来拿。”
  可真在她犹豫过后,一步一提裙地走到面前,“哥哥”却将纸鸢举过了头顶,即便她踮脚,也够不着。
  这是在欺负她吗?
  可“哥哥”光风霁月,怎么会有这种坏心思。
  “帮哥哥个忙吧。”他说。
  因此,她爬上了假山,举起了纸鸢,令其在风中飘扬。
  且让清风,扬起了她的青丝与发带、她的衣袂和裙摆。
  她望向无边天际,一动不动,等待“哥哥”将她画在纸上。
  其实“哥哥”没那么严苛,她也没那么有毅力,可她那天就是莫名其妙地坚持了一个时辰,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哥哥”的画技很好,甚至远超画师,当她想一睹“哥哥”笔下的自己,却被拦住。
  “哥哥”问:“想看吗?”
  她点头。
  “叫哥哥。”
  她不可避免的,红了脸。
  为了不露馅,她假装生气,当是气红了脸。
  “哥哥”瞧她忿忿,笑意更甚,“不逗你了。”
  “哥哥”将画卷拿在手里展开,春意跃然纸上,手持纸鸢的姑娘自然灵动,像是引来春天的仙子。
  她刚刚明明没笑,但画上的自己却笑容灿烂。
  “喜欢吗?”
  她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可她还是没敢露出如画上般肆意的笑容,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
  “那送给你。”
  “哥哥”将画卷起,塞进她手中,“过几日你生辰,哥哥不在家。这就当,哥哥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哥哥”会记得她的生辰,会用心给她准备礼物,会在她面前露出毫不设防的笑容……可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再出现了呢?
  宋宝媛终于走到了祠堂,站在了灯笼下,神色恍惚。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哥哥就应该永远是哥哥。
  祠堂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只有一列牌位,看起来空荡荡的。
  宋宝媛孤身走进,巧银守在门口,看着小姐单薄的身影走入阴暗中,忽感心痛。
  在爹娘的牌位前,宋宝媛沉默地点香、插入炉中,伏地跪拜。
  久久没有动弹,就像当年知道“哥哥”在画她一样。
  “爹,娘。”
  她的声音孤寂,“女儿好像……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她再一次想起爹爹临终的那句话——我们宝媛这么好,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爹爹是那么目光长远、眼光独到的人,一生从未在大事上判断出错,却在她身上栽了跟头。
  “对不起。”宋宝媛抬起头,青丝粘连在了湿润的眼角和唇瓣,“爹,娘,对不起。”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可是、可是女儿真的、真的熬不下去了。”
  “哥哥不喜欢我,永远都不会喜欢我。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做一个好妻子,可是哥哥就是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长久压抑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她
  藏在黑暗中,在最值得信赖之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哭诉。
  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像个委屈至极、自暴自弃的孩子。
  “我不要喜欢他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
  *
  “爹爹,你怎么了?”
  江岁穗手够着翘起来的脚,在床上翻滚。
  江珂玉心中莫名堵得慌,他发了会儿呆,起身打开了窗户,以为是屋里闷着了。
  回头见哄了快半个时辰还神采奕奕的女儿,他又感到心累,“岁穗怎么还不睡?”
  江岁穗轻哼一声,“爹爹刚刚讲故事,我什么都没听着,就想起你和娘说话不算话,不给我生妹妹!岁穗生气!”
  江珂玉哭笑不得,走回来坐到她身边,“真的那么想要妹妹吗?”
  “想!”江岁穗像个皮球一样原地旋转,“哥哥都有,他还说有妹妹很好玩,我也想要!”
  她真诚地发问:“爹爹,你有妹妹吗?”
  江珂玉愣住,属实是难以回答。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早已被时间掩埋的记忆骤然翻涌。
  “有……过。”
  “好玩吗?”江岁穗着急地问。
  江珂玉垂眼,欲言又止。
  他的妹妹……在她没有成为妻子之前,逗起来确实很好玩。
  有时像枝头优雅的青雀,有时像晒太阳的傲娇小猫,有时像在努力藏尾巴的狡黠小狐狸……
  “爹爹?”
  “嗯。”江珂玉回过神,“好了,你先睡觉。妹妹的事情以后再说,爹爹努力好不好?”
  江岁穗不情不愿地滚进被窝里。
  “睡吧。”江珂玉拍着她的肚皮道。
  *
  过了亥时,宋宝媛才跨出祠堂。
  在流泪的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想明白许多事情。
  比如,一切都有迹可循。
  娘亲离世时,江珂玉在人前哭过。爹爹生病时,他也偷偷哭过。
  可自从爹爹提出婚事,一直到爹爹下葬,他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宋宝媛记得,在爹爹的灵堂前,她哭得几近昏厥。而那时已是她丈夫的江珂玉,从头到尾,都只是沉默跪在一旁,烧着纸钱,木讷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那时的他,定是在心中埋怨吧。
  “夫人,回去休息吗?”巧银问道。
  宋宝媛抬头,看向漆黑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或许,放过自己,同时也是放过他,更是如今她唯一的选择。
  宋宝媛接过巧银手里的灯,“你先回去吧。”
  “那您呢?”
  宋宝媛没有回答,从她身侧走过。
  巧银愣愣的,心中担忧。但这是家中,倒也没什么危险。以为她是想自己静静,便由她去了。
  宋宝媛绕着远路,企图用晚风的洗礼,让自己清醒、和平静。
  等双腿累了的时候,正好走到了静斋。
  静斋里有现成的纸笔,且和江珂玉的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三更半夜,她叩响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还亮着灯,夜不能寐的江珂玉躺在榻上,被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惊到。
  “谁?”
  “是我。”
  是夫人的声音,江珂玉从榻上翻起,理了理衣襟,走到案桌前坐下,拿起摆放在案的卷宗。
  想冷静地说“进。”
  刚张开嘴又觉得不妥,他把卷宗一丢,往门口走去,亲自开门。
  “咯吱”一声,书房的门从里推开。
  江珂玉愣了愣,衣着素净的夫人手持灯盏,站在面前,像是一幅美丽的仕女图。
  只是肉眼可见憔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这了。”
  看到他的这一刻,卯足的勇气顿时弱了几分,宋宝媛低头的同时,捏紧了手里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