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很白,肌肉坚实,没有赘肉,线条很漂亮。
像是被精心雕琢,质感冷舒的白玉。
宋宝媛下意识挪开视线,但一眼已经足够看得清楚,比曾经同床共枕还要清楚。
许是处理得太过马虎,还有几滴血迹留在他的锁骨处,像绽开在他身上艳丽的花。
江珂玉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正望向身侧一块离自己有些距离的帕子。
他尝试伸手,但够不着,所以慢慢倾身。
余光里瞥见他的动作,宋宝媛回过神,“你别动了!”
她佯装镇定,快步走近,先将女儿放下。
江珂玉怔了怔,僵住不敢动。
“爹爹你还疼吗?”
江岁穗一边问一边爬上榻,朝爹爹扑去。
刚拿起帕子的宋宝媛一惊,“岁穗!”
她赶紧拉住女儿,“你别碰爹爹!”
江岁穗吓得缩起了脖子,不敢动弹。
“没事。”江珂玉见状笑了笑,用能动的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岁穗过来。”
江岁穗抬头看向娘,眨了眨眼睛,似在征求同意。
宋宝媛一时纠结,手里的帕子更是烫手。
偏偏父女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迟疑片刻,她忽地抬手,速度极快地擦掉那几滴血迹,然后背过手,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去吧。”她低声道。
得到应允的江岁穗立刻像树懒一样抱住爹爹的胳膊。
“不可以碰爹爹肩膀哦。”宋宝媛提醒道。
江岁穗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爹爹还疼吗?”
“不疼。”
江珂玉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毫不在意道。
宋宝媛感到些许不自在,她别过脸,“既然没旁的事,你好好休息,让岁穗陪你,我先出门了。”
他都这样了,还想着出门?
江珂玉心中不满,但已经能预料自己开口质疑的结果,必定是……
自取其辱。
消弭她对自己的抗拒才是长久之计,江珂玉心想,所以他只是颔首道:“路上小心。”
*
守在自己家门口的小思百无聊赖地揪着地上的杂草,见到隔壁出来人,立马来了精神,看清楚是谁后拔腿就跑。
“少爷!”
书房里的谢予朝手中执卷,另一只手托着脸,心不在焉,肉眼可见郁闷。
听到喊声,他扭头看向门口。
“有动静了少爷!”小思扒着门框探头,“那宋娘子又出门了。”
“一个人?”
“是。”
这么快又出门了,看来也不是很关心嘛,谢予朝闷哼了一声。
他沉思片刻,又问:“她刚刚应该没看到我吧。”
“谁?”小思有些反应不过来,“宋娘子吗?她的话肯定没看着,因为她注意力都在她前夫身上呢。”
谢予朝:“……”
真不会聊天。
他想了想,丢掉了手中的书卷,往门外跑去。
小思只觉一阵风从自己面前吹过,“少爷您又去哪?”
“你少管!”
宋宝媛还要回茶楼继续理清酒庄置业的预算。
她回来时,得见谢公子被众人拥簇,侃侃而谈。不难看出,许多人对其充满欣赏,甚至崇拜。
宋宝媛突然想起,他醉酒后说的那句,他的手,是用来搅动朝廷风云,执笔定乾坤的。虽然当时听来很好笑,但或许不是虚言。
因为他满腹经纶不假,从容不迫地身处人群中央,好似天生的主角。
高洛书站在楼上,一直盯着谢予朝,只差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
余光里瞥见熟悉的身影,他立马跑下来迎接,“你回来了,江珂玉怎么样了?”
“大夫说,要好好休养。”
宋宝媛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走。
她回到二楼的房间,高洛书照旧在她对面坐下。
“我瞧他脸色还行,应该不严重吧。”高洛书追问。
“反正,马虎不得。”
没说上几句话,谢予朝忽然在门口,手里卷起一本书,敲了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宋宝媛侧目看了他一眼,“请进。“
高洛书霎时警惕,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待会儿他不会又要被赶出去吧。
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谢公子在楼下高谈阔论,许多人想交流一二,怎么还有空来这?”
“大家太热情了。”谢予朝走进,疲惫道,“我实在是有点累、有点渴,想躲个清静。”
高洛书恍然大悟,“这简单,我带谢公子去雅间就坐,上最好的茶。”
“不必了。”
谢予朝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桌上现成的茶,“主要是,一个人,又有点无聊。”
高洛书:“……”
真会找借口。
“江少卿可还好?”谢予朝状似无意地问。
宋宝媛重新翻开了账本,“伤势不轻,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因为承承和岁穗不可能那么久时间不见爹爹,所以我决定让他留在老宅休养。”
她之所以解释那么多,是因为邻里之间,两人八成会见上面的。
谢予朝点点头,“应该的。”
他手里捏着茶杯,没有目的地转动着,“不过,你岂不是要更辛苦了。”
“我?”宋宝媛摇了摇头,“又不需要我亲自照顾。”
像是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谢予朝不自觉勾了勾嘴角,但也勉强。
见宋宝媛开始算账,他便翻开了手里的书。
高洛书前看一眼,侧看一眼,感觉他们有种无形的默契。而被排除在外的自己,无人在意,略显多余。
谢予朝远没有宋宝媛专注,思绪翩飞,察觉到了身侧之人频繁的注视。
他忽然开口问:“高公子没有正经事做吗?”
“你管我!”
高洛书下意识呛他,后知后觉自己不能失了风度。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人又不是非要做正经事。”
谢予朝点了点头,“高公子是我见过胸无大志的人里,最理直气壮的。”
宋宝媛没忍住笑了一下,主要是他虽然在损人,但语气太过一本正经。
怕高洛书误会,她如“说句公道话”般找补道:“各有各的活法,没什么不好。”
“是,我没别的意思。”谢予朝附和道,“而且高公子是有这个底气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洛书觉得他每句话都意有所指,全是针对,但他又琢磨不出来。
两人没有多言,继续干自己的事。一个算账,一个看书。
高洛书越想越憋屈,故意弄出了声响,时不时敲敲茶杯,试图引起注意。
宋宝媛被打断几回思绪,忍不住抬眼看了他几次。见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虽然不明所以,但没说什么。
“高公子不觉得自己很吵吗?”谢予朝侧身,直白问。
高洛书挑眉,“外头那么多声音,我这算什么?”
楼上有谈笑声、琴声、脚步声……都会传进这间屋里。
谢予朝看着他,默不作声。
高洛书心中狐疑,“你干嘛?”
半晌,谢予朝还是不说话,只盯着他。
“砰!”
忽地,谢予朝将手里的书作板,重重拍在桌上。
猝不及防,把高洛书吓了一跳。
“一样吗?”谢予朝质问,“你告诉我,这声音跟外头的一样吗?”
“你……”
“好了!”
宋宝媛不得不出声,总不能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吵起来。
她垂眸,“高公子若是没有事,就先出去吧。”
“你竟然向着他?”
高洛书语含委屈。
宋宝媛眉头轻蹙,认真道:“你确实有些打扰我了。”
“我、我……”高洛书不情不愿,见她真的因为自己不开心了,只能低头,“对不起。”
他硬着头皮坐了一会儿,见宋宝媛没有表示,只好识趣离开,免得自己留下的印象更差。
谢予朝逐渐正襟危坐,但在宋宝媛看过来的瞬间失了气势。
“不要忍嘛,你明明就被打扰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他平常不这样。”宋宝媛解释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管他从前怎样,在他惹你不高兴的时候就该立刻让他滚啊!”谢予朝带有若有若无的怨气,“那些让你受委屈的人,就不应该再有资格出现在你面前。”
宋宝媛神色恍惚,感觉他话里有话,“你说的,还是高公子吗?”
“是。”谢予朝给了肯定回答后,又避开了她的视线,“但也可以是别人,比如……略略略。”
他语速极快又含糊地说了三个字。
宋宝媛哑然失笑,她竟然听明白了,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受伤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