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虽然没什么钱,可知道他想要个秘密基地得时候立马二话没说把地下室腾出来给他玩,当年还属于奢侈品的拼图海绵垫也是咬牙买了一屋子。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地方就这样变成了两个孩子的私人天堂。
爸爸妈妈从不偏心,别人有的黎言跟弟弟会有,别人没有的,黎爸黎妈也会在能力范围让他们有。
幸福不属于穷人也不属于富人,幸福只降临在知足的人身上。
所以小时候的黎言一直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直到他七岁那年,弟弟生了场重病,几十万的医药费对他们来说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赚不到的钱。
全家都为了弟弟能活下来想尽办法,小小的黎言没有别的能力,只能在放学后偷偷跑到码头去捡别人不要的鱼再拿去卖。被码头上的工人打了骂了也从不回家说,黎妈妈问起来就说跟小朋友玩把脸呼脏了。
可即便如此弟弟的医药费还是填不上。
医院那边催了又催,黎大汀时常挂在脸上的笑也整日被愁容取代。他实在被压得没办法了,只能铤而走险跟着别人去赌,怕家里担心就说跟朋友去城里做生意了。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能赚到钱,医院要多少他就想办法弄到多少。可慢慢的,弟弟是救回来了,黎大汀却收不住手了。
他赚来的钱基本都用在老婆孩子身上,一家人都以为他在外面发达了,直到有天债主追上门讨债,家里人才知道他是在外面赌。
黎妈妈知道赌博的恐怖,也知道黎大汀只是爱家人心切,本性不坏,每次在他要出门的时候都堵在门边求他不要再去。
但赌博从来都是进入容易出来难,赢了就想再赚,输了却又不甘心。
逐渐的黎大汀性情大变,这么多年从没吵过架的父母突然天天吵得鸡犬不宁。
家里人劝不住,黎大汀欠下来的钱越来越多,多到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把凶神恶煞找上门的债主都丢给老妈媳妇处理。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有一次黎大汀在歌舞会场被债主当场抓住,蒙住头拉在车上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说要是再拿不出钱来就把他弄成残废上街要饭。
黎大汀知道这帮人的手段,说的出一定做的到,偏偏这个时候弟弟的病又复发了。
黎言那会还在上小学,每天放学都会去外面捡垃圾卖钱,赚了几块钱就跟宝贝似的踹在兜里想带回去给妈妈。
刚进村子就听说黎大汀回来了,他好久没见到爸爸了,开开心心地跑回去却只看到头发凌乱蹲在门边上崩溃的妈妈——
和再也找不到的弟弟。
他后来才知道,黎大汀说弟弟生病了就是个累赘,为了换钱把弟弟卖了。弟弟拿着爸爸买的冰淇淋,欢欢喜喜地上车,然后再也没了消息。
一家老小都拦不住他,连爷爷奶奶都被他打了。
那时候的黎言还不知道什么叫卖掉,只知道很久没看见过弟弟。
等爸爸下次回来的时候也给他带了一个冰淇淋,妈妈像疯了一样拦在他身前,黎言是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什么叫做卖了。
就是再也找不到了的意思。
最后还是奶奶把门口的两块田抵押换钱才没让黎言被卖掉。
弟弟去世后,黎妈妈整天睹物思人以泪洗面,跟谁都不说话,只有面对黎言的时候才会强颜欢笑着摸摸他的头哄他。
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在短短几天就瘦脱了相,最后在一个雷雨天彻底精神失常变成了别人嘴里天天念叨着弟弟的疯子。
又在第二年夏天,在黎言跟着爷爷奶奶去亲戚家卖菜的时候追着弟一起走了。
那时候他们出门了三四天,回来后一直找不到黎妈妈。黎言走进他的秘密基地才看见妈妈手腕上在流血,鲜血透过海绵垫渗进地缝,早就干了,整个房间都是腥臭味。
妈妈的身体已经腐烂了,上面爬满了蛆。
黎言年纪还小,顿时尖叫大哭起来,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嘴里直说胡话。他想爬到前面叫妈妈,但四肢怎么样都动不了。
再后面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妈妈的身体被爷爷奶奶搬了出去,变成了后山的一块小石碑。
爷爷奶奶怕他落下心里阴影,从那天开始就不断告诉他妈妈被外公外婆接回家住了。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当时来家里帮忙的一个嬷嬷,但后来,嬷嬷死了。
于是渐渐地传到村子里的说辞就变成妈妈跟别人跑了。
但只有黎言一直记得,他妈妈是孤儿,没有外公外婆。
妈妈也没有走,她死了,就在自己眼前。
黎妈妈去世后黎大汀就再没怎么回过家里,但或许是良心发现,他偶尔会从各个不同的地址寄回来些吃的。有时候是名贵的食材,有时候是农村里见不到的山珍海味。
黎言每次都不吃,爷爷奶奶便转手卖了换点钱改善生活。
从那以后黎言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孤僻,他怨恨自己保护不了弟弟也保护不了妈妈。那块曾经留有无数欢乐的秘密基地,现在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专门针对他设计的刑具。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念书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所以他从不交朋友,直到高中那年,在那条小巷子里遇到了陆昀初。
一个莫名其妙为自己出头的人。
一个总是缠着自己做饭的烦人精。
一个被自己冷言冷语推开很多次但还是死皮赖脸凑上来犯犯贱的同学。
一个给他黑暗孤寂的人生带来阳光和声音的小少爷。
一个无缘无故对自己好但又好像什么都不图的——特别的人。
……
手电筒的光突然灭了,黎言也从回忆里抽出来。
“手机没电了。”
陆昀初把手机揣回兜里,在里面待久了不用手电也能勉强看清周围。
“那你后面再没找过你弟弟?”
黎言摇了摇头:“小初,那个年代从山村里卖出去的小孩,大部分都会被当成赚钱工具。”
陆昀初哪里知道这些:“什么意思?”
“就是以前经常在路边看见的畸形残疾人。”黎言道。
“这他妈不是犯法的吗?”
“法律也约束不了知法犯法的人。”
陆昀初闻言语塞,他还真没法否认这个观点。
懂法的能钻法律的空子,不懂法的对法律没有敬畏之心,法律能约束的大部分只有知法的人。
“你弟弟叫什么?”
黎言反应了下,才道:“黎语。”
陆昀初点了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地窖的空气实在不适合久待,医院明天才给探视,他们今晚只能睡家里。
家里只有两间房,常年是奶奶一个人住,什么都还没收拾。黎言把自己那间仔细打扫了遍,又翻出了套还算过得去的四件套铺上。
看着理来理去还是显得寒酸的硬板床,一时间竟有些窘迫尴尬,便又朝陆昀初问:“我记得县城那边有家四星级酒店,现在应该还有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陆昀初想想过来的路都觉得绕得慌,随口拒绝了:“睡一觉的事,睡哪儿都行。”
黎言见状也没强求,系上围裙进厨房简单弄了两个菜。冰箱里没肉,他就只做了清炒红薯叶跟蒜蓉相干。
陆昀初吃惯了他的手艺,素菜倒也不嫌弃,囫囵下肚就躺上床准备一觉睡到天亮。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
床板梆硬不说,被子也盖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身上有虫子在爬。屋子里又有股莫名的混杂味,窗外还有不知道谁家没眼力见的狗在乱叫。
他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多还是没睡着,终于是忍无可忍穿好衣服下床。
黎言正好失眠听见他动静,跟出来的时候只看见陆昀初开门的背影,连忙追上去问:“怎么了?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陆昀初像被困神折磨惨了,相当不满地叹了口气,声音都气若游丝的:“我在你家实在是睡不了,不是你这条件也太差了吧。我真的要困死了,我出去找个酒店睡。”
“我认识路,你自己睡吧,明早我直接在医院等你。”
他说完打着哈欠,黎言在后面叫他他也没应,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这周申榜了,任务没写完
好消息:明后两天连更,赶任务(t_t)
现在的小陆挑挑拣拣,以后的小陆铺张草席就美美睡了()
第13章 对绿茶说发呀的哄!
冰淇淋小摊在冬天似乎也是热门景点,况且店主心思缜密,怕顾客吃出病,还特意把摆摊地点贴心地选在了医院门口。
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顺便提供第一时间的治疗。
垮着菜篮的女人跟在队伍末端,才准备掏钱,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这位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