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发别的给你吗?”
“只有这些。”陈业还在开车,他转发给陆昀初之前就顺着号码打过去了,“手机还是关机,定位帮你查了就在这边,但如果他真的要走,应该换号了。”
陆昀初收到信息的时候刚拍完广告,他死死盯着文档,说了句“知道了”就驱车回了家。
陈业声音犹豫了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入夜的小区金碧辉煌,远远望去流光在大楼外上蹿下跳,每一缕光线都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家里还是陆昀初离开前的样子,他心里升起说不清的烦躁,点了根烟推开黎言房门。
屋里的陈设好像没变,但陆昀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他进这间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视线。
黎言的房间很干净,连枕头被子都是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起。陆昀初以前总说他是不是有强迫症,晚上还要回来睡觉的有什么好叠。
黎言每次听见了也只是笑着调侃他:“那小陆老师,你早上吃了饭请问晚上还吃不吃啊?”
陆昀初想到这没来由笑了笑,可一看到面前空荡荡的房间,笑容就又收了回去。
他跟黎言以前的好多细节他都没忘,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太久没有回忆过了。但他隐约记得,以前的日子比现在快乐多了。
书桌上还放着台式电脑,陆昀初随便试了几组黎言常用的密码就打开了。黎言平常用笔记本,这台电脑基本只起到一个备份的作用。
陆昀初点开邮箱,陈业的那份交接文档果然是从这里发送的。
邮件设置的是定时,陆昀初愣了下,原来黎言早就计划好了……计划好离开他。
他退回主界面,屏幕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文件夹,里面是各式各样黎言接过的建模单子。刚毕业那几年,几乎一天就有两三个单子,直到他在圈内有了名气后,单子才慢慢变成几天或者小半月一个。
陆昀初按着鼠标滚轮一点点往下看,他知道,里面每个紧凑的单子都是黎言为了他的梦想,为了他不愿意向家里低头的自尊,为了他们的生活在努力,在熬夜。
娱乐圈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运气是敲门砖,进不去门,实力再硬都无济于事。
陆昀初刚开始吃过不少瘪,他不是没有放弃过,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开销全靠黎言,他担心黎言太累,也动过跟他爸服个软的念头。
记得有次他精心准备的试镜资格被关系户抢走,他情绪低落地蒙在被子里跟黎言抱怨,他不是没有能力,可他如果只作为普通人,他连机会都拿不到。
黎言给他做了他喜欢的糖醋排骨,跟他说:“机会要争取也要等,不着急啊,我陪你慢慢等,总会有导演看中你的。”
陆昀初隔着被子都闻到香味,顿时蹿出来,眼睛亮亮的:“我靠,你买了排骨啊!”
“嗯,你不是喜欢吗。”黎言的笑很好看,“不想让你爸妈看不起你那就自己努力,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反正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不上饭露宿街头的。”
于是陆昀初那点退缩劲又被黎言赶跑了。
文件划到最下面还有个隐藏文档,点开里面只有一个场景建模和一本相册。
几乎一眼陆昀初就认出来这是他和黎言初见的那条巷子,他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立马点开相册——果然,里面全是自己的照片。
大学时期文艺汇演的舞台照、私下聚餐的生活照、累睡着的侧脸照、一些角度奇特的“偷拍”照、刚出道的定妆照、杀青照、领奖照……全是他一步步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路。
他自己都忘了,可有人一直帮他记录着。
眼前的照片冲击着他的脑海,卷着回忆的烈火在体内阵阵发烫,烫的他鼻尖竟然都有些酸涩。
他没有哪一瞬间像现在这样迫切想见到黎言,他想问个清楚,问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情感拍下的这些照片。
“喂黎言,你说我要是真出名了,以后死了是不是就有很多人能记住我了?然后我就跟古代皇帝一样,有专门的人记录我整个生平经历,妈呀想想就爽死了!”
“小少爷,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黎言无奈地笑道,“就算不出名,也会有人记住你的。”
“谁啊?”
“反正肯定有。”
“你说谁嘛。”
“不告诉你。”
“那他们最好只记好事不记糗事。”陆昀初道,“像我今天摔下楼梯把脸摔肿了这事,就不许记。”
黎言拿纱布包着冰块递给他敷脸:“你还好意思说,摔了一次得长记性吧,下次走路别老看手机不看路了。”
“那以后你都扶着我不就好了。”
脸上袭来一股凉意,那些被他无数次嫌烦的叮嘱好像还在耳边。陆昀初猛地地抬头看去,原来是风把窗帘吹起来了,刚好落在他脸上。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靠月亮施舍,陆昀初沉默地坐在电脑前,他看向天空中月牙状的明珠,天下这么大,他们是不是还看着同一轮月亮。
他跟黎言这两年闹了数不清的矛盾,可黎言总会低头哄他,也从不会不告而别,所以他从不担心。
陆昀初不死心地又给黎言打了电话,可那边显示的依旧是关机。
往后的两个月他都没有黎言的消息,他也从一开始的赌气无所谓到现在越来越心浮气躁。
黎言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突然就剥离了自己的生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打转。
陆昀初以前觉得黎言朋友少挺好的,这样他就只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可直到他竟找不到一个人能问出黎言的下落时,这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荒谬。
他知道黎言可能是被自己当晚那番话气走了,可他就是放不下面子道歉。
但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不适应和不安。
黎言,这个待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人,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会不会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一直联系不上?
横飞竖蹿的想法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每天都睡不安稳。他不得不承认,他早就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凌晨三点半,他给陈业打了电话。
对面声音困顿,艹了一声欲妈又止:“不是哥们,你大半夜抽什么疯啊?”
陆昀初没理他,自顾自问道:“我后面还有多少行程?帮我取消了,我请两天假。”
“啊??”陈业迟钝的脑子只捕捉到这个祖宗又要违约的消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要去干嘛?”
“去趟黎言老家。”
陈业这会儿也清醒了,安静片刻:“你确定他在老家吗?”
陆昀初沉默了,摇了摇头。
他不确定,可他眼下唯一能想到黎言会去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我不知道,我先过去看看。”
陈业那边沉沉叹了口气,像是在抓狂地挠头,但他了解他这两个朋友的爱恨情仇,终究还是选择放人:“行吧,你去吧,这边我来处理,人找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不然不能这么折腾我。”
陆昀初知道他为难,难得认真说道:“谢了。”
“客气。”陈业认命笑笑,“谁让我拿你们当兄弟呢。”
挂了电话,陆昀初连今晚都等不住,连夜定了明早最早的航班,当即开去机场。
他原以为能在老家看见黎言,可他的期待还是在看到那间明显很久没住过人的房子时落空了。
他想去找陈喜妹问个清楚,结果到人家门口才知道她被孩子接进城了,这段时间不在家。
“大叔,住前面那边的黎奶奶是搬家了吗?”
“黎奶奶?”男人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黎大汀他妈啊,她死了啊。”
陆昀初宛若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对方轻松的语气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许久后才不可置信地出声询问:“……死、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个多月前吧,他孙子也回来了。”
男人算了算时间,陆昀初瞬间觉得脊背都过了层电,险些没站稳。
那不就是他跟黎言吵架那段时间吗,黎言无缘无故消失了好几天,他因为黎言没表态他和高书文联姻的事还在生气,也没过问他那几天去了那里。
本来想等他回来再问,可又看到他和陈岁年亲密撑伞的举动,然后……
然后……
他看出来黎言眼下的乌青,可控制不住的情绪还是让他说了那些气话。
黎言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知道,奶奶走了,他肯定很难受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立马翻看手机通讯录。看着那通通话时间几分钟的电话,应该就是奶奶去世后他打给自己的。
他已经忘记他跟黎言说了什么,只知道他醒来后看到过这通电话,但黎言没再打过来,他也没再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