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眉心微跳,顿时抽开手阻断这种怪异的感觉,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黎大汀打来的。他反手挂了,可对面又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通。
在关机前一秒他看见黎大汀发来的短信,那上面只有简短的一段话——爸求你了,你要实在不想卖房子你就找你朋友借一点,他是大明星肯定不会缺钱的!
黎言目光骤然一冷。
“怎么不接?谁打的?”陆昀初问。
“诈骗电话。”
陆昀初没在这件事上固执,拉过他的手臂,轻轻摸索着肘窝:“还会疼吗?”
黎言还在看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献血。”陆昀初低低地说道,“你爸跟我说了,那张高尔夫球场的入场券……干嘛总是为了我做这些傻事,高价献血的站点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像被定住似的,黎言大脑都空白一瞬。他猛地转身扣住陆昀初的肩膀,直接略过献不献血的事:“我爸找过你了?!”
陆昀初一口气还没捋顺,黎言又急道:“说话!”
“找了。”
“他是不是找你要钱?你给他钱了吗?”
“给过一次。”陆昀初实话实说,总觉得重点好像偏了,但眼看他就要生气了,又顾不上别的,赶紧补充道,“他后面来找我都没给,我让保安把他赶跑了!”
黎言这才后怕地松了口气,眼底慢慢沉了下来。
黎大汀把他当成可以无线索取的血包,类似的催命电话以后只会多不会少。赌徒嘴里的“再也不赌了”就跟放屁一样,甚至不如放屁。
但他没有办法,他是黎大汀的儿子,他们血液融在一起他只能认命,可别人不行。
他偏头看向试图重新把手拉回来的陆昀初,知道黎大汀找不到自己总有一天会找上陆昀初,毕竟这是唯一跟自己有过密切联系的人。
一但让他轻而易举拿到过钱,他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你身上,直到把血吸得一干二净。
好在陆昀初没有傻到直接扔钱,按他的地位手段,甩掉黎大汀不是难事。
黎言现在的交际圈一个都不能让黎大汀知道,他不能让这个祸害再去殃及其他人了。
心里揣着事他一路都默不作声,甚至没察觉到陆昀初又一次牵上来的手。直到走到店门口心脏突然往下重重一沉,瞬间席卷的疼痛让他当即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胸口仿佛被压迫般麻木,他脸色发白,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昀初见他站着不动也跟着停下,本想问他干嘛站在门口不进去,却不料他还没开口,面前的人就如同被抽去支撑似的一头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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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肆虐的酒精瞬间清醒了,陆昀初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愣在原地。
怎么进店喊的人、怎么打的120、怎么进的医院他都不记得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急诊室门口,旁边还有同样手足无措的陈岁年。
江蓉对医院本能地恐惧,拉着江瑞小脸煞白,眼眶不停往下掉水珠。
陈岁年似乎在跟他们说着什么,周围时不时还有认出他们的人驻足议论,但陆昀初没工夫听,只是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急诊室的大门。
怎么回事啊……
晚上还好端端跟他烧烤玩游戏的人为什么突然上了救护车?
为什么进的还是急诊?
为什么这么久这扇破门都没有打开……
他演过无数场类似的戏码,情绪都能精准把控,可那些终究是他靠技巧演出来的,不是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他好似天生就被老天眷顾,父母亲人健在。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坐在这里等别人宣判生命的不是他所饰演的角色,而是他本人,是陆昀初。
墙上的挂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眼前才出现一抹白衣。
“黎言的家属是哪位?”
“这里!”陆昀初猛地站起来,迟钝的眩晕让他又踉跄两步。
医生嗯了声,吩咐助手安排好病房,带他进了办公室。
“病人大概率是由于情绪波动和休息不当导致的心律失常,好在送来的及时,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了,但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周。”
陆昀初被攥到无法呼吸的心终于在这声“稳定”后落了地,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急切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要住院?”
“您不是黎先生的家属吗?”医生狐疑地拉出键盘,鼠标右键点按几下,“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之前还做过一次心脏修复手术,你们不知道吗?”
陆昀初耳边嗡的一下:“心、心脏修复手术?”
他为什么从来没听黎言提过。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标注:医学知识都是我查资料找的,不严谨!不严谨!不严谨!
第38章 后悔
医院走廊总是有种特殊的魔力,来来往往的家属周身被或是欣喜或是焦愁的情绪包裹,像道天然屏障一样替他们隔绝外物,以至其余所有喧嚣吵闹都只属于个人。
病房小夜灯亮着橘黄色的光影,正好落在黎言还有些苍白的脸上。病床边的人不少,可却还是安静得连时针转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沉重的窒闷笼罩在空气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蓉小声的抽泣才率先打破沉默。
陈岁年声音艰涩,犹豫再三开口道:“言哥他……”
“你先带江蓉江瑞回去吧,医院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黎言好不容易安抚好的人别让他们又有阴影了。”
陆昀初知道江蓉江瑞的身世,反常地没有对陈岁年爱答不理,而是冷静替黎言安排好一切:“你把店里照顾好,该营业就营业,其他人问起来就说黎言只是普通感冒,这里有我在就够了。”
陈岁年还想说什么,但看见陆昀初用力到泛白的指骨又把话咽了回去,沉沉应了声让他自己注意身体。
“陆哥……你有事就打我电话,我马上过来。”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陆昀初抬头看向睡相安稳的黎言,手指悬在他胸口上方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心解开扣子,映入眼帘的伤疤让他眼眶骤然一红。
暗红色的蜈蚣纹有手掌那么长,像老旧的枯树皮蔓延盘踞在胸部正中间。
陆昀初呼吸急促,又惊又疼,好半天才扶着椅子找到支撑,怔怔地坐着没动。许久,他慢慢垂下头,控制不住似的抬手捂住脸。
医生说这是八年前的手术。
八年前,那不就是他们刚毕业的时候。
他记得黎言确实有一次出门了十多天,他问为什么要走这么久,黎言只跟他说自己接了一个报酬很高的项目,但需要出差一段时间,让他在家照顾好自己。
他说的很从容,还是那道温和让人信服的语气,而且十几天后他也如约回来了,所以陆昀初从没多想。
夜晚的寂静不断拉长未知的恐惧,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情绪才开始瓦解,一股脑涌入身体。压抑和茫然怎么也收不住,积攒在指尖逐渐变得湿润。
他就说为什么黎言从不肯在他面前脱衣服,也从不肯陪他游泳泡温泉,问就是没有时间,好几次俩人闹矛盾都是因为这个。
陆昀初颓废地抓了把头发,他宁愿黎言是真的讨厌跟他一起做这些事,也不愿意得到现在这个答案……
“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手术难度很大,危险性也很高。而且他目前应该是自己也不愿意做手术,所以选择吃药维持。”
“那吃药维持能让他痊愈吗?”
“都说是维持了,痊愈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按照他的情况来看,只靠吃药生存期也不会很久,几个月几年都有可能。”
“……”
跟医生的对话不停回响在他脑子里,手术风险很高,吃药也不能维持很久……怎么绕都是一个死局。
陆昀初双手有些不可控制地发抖,黎言会永远消失在他世界里的预感让他像受伤的小兽般无助地低声呜咽。
死亡不是提上行李转身离开,而是在漫长的一辈子里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黎言,我让你走好不好……我不找你了,也不强迫你跟我回去了。”他声音颤抖地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心安一点,“只要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骗我的……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包括你要离开我。”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怎么这么……这么讨厌。”
陆昀初眼眶酸涩肿胀,他趴在病床边回忆跟黎言的点点滴滴。
这几年黎言逐渐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的体力,总是因为疼痛突然皱起的眉头,口袋里频繁多出来的“维生素”和“补药”……
明明有这么多……
陆昀初说讨厌黎言,可又何尝不是在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跟他朝夕相处,明明看见过这么多反常的地方,可他竟然什么都没发现,还以为这些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