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知道吗?祂也知道,我正在遭遇什么吗?
我感觉自己好像灵魂了出窍,浑浑噩噩地吃完泡面,又回房间睡了一觉。
泡面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维持着我的最低生存需求。
关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进了我的房间,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房门之前锁了吗?
我刚睡醒还有些懵,呆呆地看了她很久。
“兰兰?”
身材修长,神态温柔的女人对着我笑,她的眉眼柔和宛如三月浅绯,有着影子不曾有的红润气色,就连皮肤也是健康的白皙肤色。
奇怪,刚才我差点将她认成影子了。
我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见关兰端着水杯靠近。
她伸手扶我,好让我靠着床头半坐起来,而后将水杯递到我唇边。
温热的蒸汽烘着脸,我毫无防备地想张嘴,却及时想起不对,犹豫着是否要喝,就对上了关兰了然的眼神。
“露露怎么不喝?”她对我温温柔柔地笑,冷硬的杯口又往我唇上抵了抵,像是催促。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好似是我又困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意识朦胧间,我听到有人在对话。
“姐姐不是说会永远照顾我、保护我吗?”
我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语调却很陌生,像是冰冷黏腻的软体动物,满含恶意地喷洒毒液。
沉睡的我无法得知外界的景象,看不见地面的暗影汇聚成型,女人面色冷淡,血色的裙摆迤逦,同关兰相对而立,形成对峙的场面。
“你想说什么?”总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关兰脸上一贯的温柔神色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甜腻的笑意。
“姐姐不是最了解我了吗?”她将声音放柔,紧盯着重返人间的亡者,笑盈盈地道:“当时都是我不懂事,明白的道理太少。”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需要你教导的小女孩了呢~我想要的,会自己争取。”
下一刻她唇角轻勾,像是嘲讽:“如果姐姐真的爱露露,就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她向前靠近,冷淡的亡者不露痕迹地向一旁让开。
关兰不恼,而是志在必得地笑道:“姐姐,你已经死了,现在,我和露露更般配呢。”
见女人拧起眉有些不悦,她的笑容更加甜腻,语气也越发轻柔。
“如果不是我的献祭,姐姐可是回不来的呢。”
“你留下来,只会害了她。”
关兰并不因为女人的冷淡而生气,而是步步紧逼,笑容越发得意。
“你忘了吗?你是怎么样被我献祭供奉回来的。”
“露露身体不好,你舍得继续这样下去吗?”
我被沉进一片黑暗的世界里,抬头,忽然望见天空翻滚血色乌云。
“她最怕疼了,你忍心让我继续放她的血维持你的形态吗?”
“如果不是为了让姐姐回来,我也不必对露露做这些,都是姐姐的错呢。”
容貌昳丽,肤色惨白不似活人的女人冷着脸,却向后退了一步。
“你又在胡说什么?”
关兰笑着伸手,想触碰女人的脸。
“我在说什么,姐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而后她紧盯着女人美丽的脸庞,像是感叹,“姐姐你看,当年你比我大八岁,如今,我只比你小五岁了呢。”
外界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入我的梦境。
“姐姐快回去吧,你不该回来的。”
“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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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那你呢? 姐姐能给她什么?
胡说。
我没听清, 却还是下意识在梦中反驳。
她说谁不属于这个世界?说谁不该回来?她要让谁回去?
残存的意识让我记得,这是关兰的声音。
我不是在睡觉吗?
以及,我的房间里, 除了她,还有谁?
“姐姐还是这么迷人, 但是嫂嫂比你更有趣呢。”
嫂嫂?谁的嫂嫂?
关兰的姐姐...
记忆的深处似乎也有人这样唤我,声音甜腻柔软得让人从心底升起厌烦,而后另一个人牵着我的手,冷淡也难掩温柔的声线告诉我。
“露露, 别怕。”
我怕什么?
黑暗如流水将我彻底淹没,我在空冷的幽暗里失去意识。
“我养的海棠花要开了, 等吃完暖房宴,你们就该来我的赏花宴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吃烧烤,边赏花边吃。”
年轻的张若安看上去只是比较沉静,身上有着艺术从业者特有的文艺气质,笑意盈盈地看人时, 那种与热闹格格不入的冷就被冲淡了。
“你们一定要来啊, 这可是它第一次开花呢!”
而我挽着一个人的手臂, 同样笑着答应,“好啊, 一定,若安的赏花宴我们怎么可能缺席呢?”
“是不是呀?”
我仰头向身边人撒娇,昳丽的容貌映入眼帘, 让我心中爱意更深。
“回去我们赶赶工,把事情早早处理完,到时候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赏花啦!”
这张脸, 好生熟悉啊。
我忽然知道自己正在梦中,也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这是我的未婚妻。
她为什么长得和影子一模一样?
“你是...”
有个名字就在我嘴边,却说不出来。
我茫然地想,是谁?她叫什么?
那位未婚妻的名字,是什么?
【“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关吗?”】
【“不是,是叹为观止的观。”】
【“我叫观止,叹为观止的观止,不是关关雎鸠的关,也不是岸芷汀兰的芷。”】
我恍惚看到芙蓉面上芙蓉雨,泪湿芭蕉,香染苔。
“不哭了,啊止,我在的。”
是我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
怎么会有人生得新雪一般冷,湿润的黑沉眼瞳望着我,却有着最纯澈柔软的眸光。
“不哭了,还有我呢,有我陪着你。我们有一个家,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而且很快我们就会住进去了。”
她这样瘦瘦高高的一个人,现在被我揽在怀里柔声安抚,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寻求庇护的孩子。
“你是观止,我知道的,你是叹为观止的观止,要做出很多让人惊讶的事情,会有更好更远的未来,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好像被套进熟悉又陌生的壳子里,这个“我”温柔得不可思议,可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忽然一颤,悲伤就像融化的雪水,先是细流,而后裹着冰块碎屑奔腾而下。
可梦里的这个我还在说,“不用担心,不要难过,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等下一次路过我们就去把名字改了,改回妈妈给你的名字,好吗?”
现实中我从没有听过自己这样温柔的声音,“不哭了,我知道你是观止,是我的啊止。”
“相信我,好不好?你已经离开她们了,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她在我怀里,渐渐止了泪,哽咽地回答。
“好,我信露露。”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哭啊。
场景又变了,我正坐在颇有年代感的桌子前,手边是整理好的一摞摞信件,而我正打开信纸,手里拿着笔。
【亲爱的观止,展信佳。】
【先前自你的信件中听说了“青丝行动”,我也备感触动,遂决定留发,将来亦为需要帮助的人们做出微薄贡献。】
我还在梦中,却有了眩晕的感觉,但在仿佛被装入洗衣机滚筒中高速旋转的恶心感后,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明。
车祸住院的时候,我曾听过护士私底下惋惜过。
她说,我的头发能留得这样长实在不容易,还说“可惜心肠这样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哪两个人?落得什么下场?
我被困在信件前的躯壳里,怔怔地发着呆。
关兰说她是我的笔友。
可这话我是不信的,不仅因为这段时间不断爆出的谜团和疑点,也因为我哪怕遗忘了大部分事情,也仍记得那位笔友给我的印象。
那应该是一位比我年长,内心细腻温柔的姐姐。
关兰虽然表现得比我成熟,可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不同的,她的温柔从始至终都像梦里探花,没有真实感。
而且,关兰身上没有那种孤独感。
我记得我为什么会开始写信,也记得为什么能够和笔友保持这么久的信件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