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头发,来栖华?
浮舟问:“天使不是号称与你不共戴天吗?”
“不是那个小女孩,男的,你信赖的那位。”宿傩格外强调了“信赖”。
“七海先生,说起来也许久没见到他。他看着就像是会做文书工作的,最近应该闲不下来。”
浮舟在这方面的敏感度迟钝得让宿傩咋舌:“十个结界都要重建,薨星宫更是重点,在初期,他们肯定不会留下你。”
“薨星宫是哪?任何工程的保密需求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是初期?”
宿傩笑,浮舟听出了得意。
他言简意赅:“因为他们办不成。”
浮舟犹如误入高谈阔论的居酒屋,她大体没听明白,但知道宿傩的意思是他比他们都厉害。
她说:“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夸奖你的,我才不关心结界。”
宿傩则顿了顿,随即说:“算了,不能相信幻想也是你的独到之处……但咒术师的挫败,频发诅咒事件的警醒,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请求,在我心里都比不过你的两句话。”
“你应当赞许我,浮舟。不作为普通人也要作为我的伴侣这么做。”
浮舟哼一声,嚷嚷道:“我不!”
“你又在犟什么?我都说了--换个说法,只有你才能令我感到高兴。”宿傩说,“在我做了这么多取悦你的事情之后,连一句认可都没有?我会很失望。”
浮舟听得哑口无言,她算是弄明白了,宿傩是在因为刚才钉崎的问题耿耿于怀!
钉崎提问「宿傩做这些都是为你?」
浮舟回答「不尽然。」
宿傩听见了,立即提出却显得小气,所以他兜兜转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告诉浮舟--是因为你。
有点手段全都使女人身上了!
浮舟听明白了,且确也说不过宿傩,闷闷承认:“行,好,我认可你,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你并非出自真心。”
宿傩像听不出浮舟在较劲,还温和道:“但只要你认真地对我说什么事情,什么我都会听。”
他带着慷慨与诱惑,意味深长。
宿傩无需列举什么例子,浮舟亲身经历过一切。
她怯于应对,他倒好,不阴沉也不暴怒,步步为营起来。浮舟又觉得宿傩这人深不见底,一点也不像她以前认识的他。
宿傩超出了预料,但她对未知感到担忧。
浮舟说:“那好,你之前还说要为我赚很多钱呢,你说说看你要怎么做?”
她有心要难到宿傩,不让他太得意。
“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能不能赚到钱。”宿傩不好糊弄,他根本不回答:“浮舟,你在害怕?”
浮舟脸一红,比方才钉崎在时还生涩,她反驳说:“事情都过去了,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才不害怕你!”
“嗯,真是胆子大了。”宿傩刻意压低声音,像心里的另一道分裂的自我在说话。
他在扮演她。
“你怕的不是那个叫宿傩的男人,但你害怕在夜里,在窗子里看见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事情会发展到一个你没办法控制的局面,坏的你害怕,好的……你竟然也要担心。”
倏忽之间,浮舟又被拖进深不见底的领域,不只是脑袋里的--她又被宿傩无端拖进领域。
猝然的失重让她叫喊出来。
浮舟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有什么东西被宿傩的话语打破了。
他很快接住浮舟,又轻轻掩住她的嘴唇,一片模糊之间,又有柔软的东西覆盖住她将睁未睁的眼睛。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宿傩的手指十分结实,坏心眼地捏浮舟两边鼻翼,她的呼吸就全被他掌心收拢,潮热又清晰。
“好了,睁眼。”宿傩将覅真皮放在腿上,脸和手都离开她。隔了一会,他们对视,他又称赞浮舟为:“你真是光彩照人。”
浮舟红着脸,却还强自镇定:“你休想一句话就迷惑我!”
“如果说好听的话就能迷惑你,我可以坚持。”宿傩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怎么?这可是你说的,以前你就一直在说,让我说话更风趣。”
“现在我能做到了。”他说。
只要宿傩想,他可以把声音压得低,像耳语和心声,却不夸张。每当他这样的时候,浮舟都会觉得他既投入又认真。
然后她就会控制不住地紧张。
浮舟喜欢这种温存,但同时也害怕它会很快消失,她最担心的是自己习惯了以后一切又变样。这样会使自己狼狈,而且狼狈的样子会被宿傩看见。
他已经很久不嘲讽讥笑她了,久到如果宿傩再这样做,浮舟就会不习惯。
浮舟既害怕宿傩变样,也害怕自己会受不了他的变化,虽然距离最大的生存问题结束之后才过了两天……
她对待生活还算熟稔,因为和人的泛泛之交无论如何都不用暴露自己,但感情一道浮舟也觉生疏,尤其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不可说,要是说出来则又多一分矫情。
真是烦心。
宿傩到底干什么要戳穿她?
浮舟想到这里,就觉得都是宿傩害她想七想八,因为说话的时候都有了底气。
她直言:“你背刺我的次数太多了。”
宿傩先抬眼看她,问:“又怪我?”
他们沉默了一会,他想了想,然后说:“好吧,你说的没错。”
“看吧,是你的问题。”
“是。”宿傩认下。
反正怎么弄最后都是宿傩主动,他已经不为浮舟的逃脱能力惊诧。
随即他脱口而出:“你就当我做一切都不是为了你……确实不是。”
宿傩已经习惯了被浮舟的推脱激出他自己的心里话:“不尽然是为了取悦你,还漏了一点。最重要的是我决定作为一个脱离恶习的男人来爱你。”
他从不愚笨,念头产生了就挡也挡不住,宿傩斡旋于他习惯的本性与因浮舟而起的爱意之间,并且在一瞬之间就忽然明白--
「至少不能在生殖隔离之外。」
浮舟的话真假混着来,容易混淆的最重要的那部分,宿傩像淘金那样筛掉阳光下同样闪光的砂砾,留下金子。
人性固然平庸,但也有玄奥到让浮舟着迷的地方。
宿傩会做到。
浮舟的睫毛开始颤抖,金色的眼睛中充满活力,就在她要启唇时,宿傩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
“若你看重它,那我就和你一样。”
宿傩唇角微微抿起,线条凌厉,带着冷意,眉眼如刀锋凿出的塑像。
他说话时她立刻就相信。
浮舟浑身
都发烫,像被火焰包裹,但宿傩其实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他只不过手臂绕了浮舟半个背,稳稳托着她,慢条斯理,垂眸看她。
宿傩就那样看她,浮舟却觉得腿已经软了。
他移开停驻在浮舟嘴唇上的手指,换上自己的嘴唇,压下来亲她。
浮舟顺从地抬头,全身都被温暖包围,每一次呼吸都交杂。
舒适,安全,她感觉安稳放松。
宿傩说:“我爱你。”浮舟也下意识地任由自己回答:“我也爱你。”
她完全沉浸在像被一层羽毛覆盖的轻盈与温暖中,宿傩又说:“那么,请你一直爱我。”
*
浮舟后来问宿傩:“那如果我不爱你了,你要怎么样?”
他考虑了一会,说:“不怎么样。”
浮舟不满推他。
宿傩说:“因为我已经是一个坏不到哪里去的人了。大家不都这样?”
浮舟想了想,觉得也是:“最近比较流行说【如果你这样那样,那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高频的形容词是,【阴鸷】【狠厉】。”
“你觉得我会那样?”
浮舟闷笑:“也不,你能瞬杀就不废话。”
宿傩让她看点「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当然,你想看什么都行,我也可以陪你看。”
但浮舟想了想那些不能被念出来的内容,然后婉拒了他:“还是算了吧,我怕你把我剁成血雾。”
“以防你真的这么做:其实这是时下网络流行的说法。”
“别抖机灵。”
宿傩只是嘟囔。
“你不必纠结一个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会对你怎样。”
*
在宿傩自称为“一个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之前,还有一些现实世界的事情发生了。
去岁11月,总监部发布消息,宣布咒力和咒术的存在,12月引起混乱的元凶被袚除,抚平阴霾,再之后是翻篇。
新年欣欣向荣的氛围与往年并无二致。
“咒术算命是什么?有这种说法吗?”浮舟放下手机就是问,“你帮我算算?”
宿傩算了,浮舟并不知晓他是否掐指:“你今年要买保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