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休息得如何,方便见一面吗?当然,除了关心你的健康之外,我还想和宿傩谈一谈。如果你能代为联系他就最好了,感谢。」
这个用语……绝对是让人帮忙的态度。
宿傩不嘲笑浮舟失算,他姿态很高:“他不求我我是不会看的。”
五条悟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浮舟没回复的时间里,他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浮舟扭过头,周遭空无一人,又转回去:“他说和你之前就谈好了,你答应过他?”
“没有。”
“他问:没删短信吧?删除也没关系,我能找人恢复信息--”
宿傩和五条悟到底谈过什么?
如今尘埃落定,浮舟的胆识也愈发壮大。
她觉得自己不再会因为一段去年的聊天记录受惊。
她说:“你应该不会删短信,我也没清理内存,让我看看!”
浮舟退出对话框,指尖轻盈快速地滑动屏幕。
宿傩安安静静,并不出言阻止。
直到浮舟尖叫着把手机摔在床上,宿傩才不得不彰显存在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浮舟短促地质问,音调极高。
“咒术师油盐不进的,态度好点他们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那也不是你把所有人都辱骂一遍的理由!”浮舟也倒在床上,左手将身边被子一掀,身体一骨碌往里钻,好让自己被裹起来,她哀嚎:“你为什么不阻止我看?”
“我说的都是实话。”宿傩将浮舟引到生得领域内,他抱着浮舟,感受她的瑟缩。
“目的先于手段,达成即可。”
他又调侃:“我以为你胆子很大呢。”
“现在我不敢面对五条悟了!谁能想象他是那种被羞辱了还不肯动手段找回场子的人!”
“说实话是羞辱?那他该反省自己的社交圈,干嘛要和一群令自己蒙羞的鼠辈为伍,还帮他们擦屁股?”
这些日子里,宿傩言语已经正常了许多,但谈起五条悟,他仍然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讥讽。
浮舟捂着脸倒在他怀里:“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帮他打抱不平。你也就和我说说,我勉为其难当你的垃圾桶,但求求你别说出去,行吗?”
“看不顺眼而已。他选包庇同伴就得同样忽视我;选放手不管,也没人能制约我,所以我不会输。”
“真是越讲越离谱,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像谁吗?”浮舟问。
“像谁?”
她幽幽吐字:“当年也有人警告过我,说我是你偶然得到的玩具,玩腻了就被抛开。无奖竞猜,是谁?”
“……”
浮舟的声音就像鬼一样缠着宿傩:“3、2、1,我们一起念--”
“……”
她最后还是没有念出那个名字,只是说:“她一定也觉得你在给我擦屁股--如果她在的话。但她死了。”
宿傩隔了一会,败下阵来,说:“好的,我知道了。”
“你得对五条悟稍微客气点,叽叽喳喳容易遭人怨恨。”
“……知道了。”
看得出来,宿傩根本不怕遭人怨恨,这点也真是叫浮舟觉得生活鸡飞狗跳了起来。
“而且你要答应他,修复结界。”
宿傩刻意不回答,而浮舟决心,假使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
不安笼罩了依偎着的两人,他们在无边无际的静谧中对峙。
浮舟抱着膝盖,垂下脑袋,贴着宿傩胸膛,他们都一言不发。
“……哦。”
最后宿傩如此说。
浮舟这才心满意足地亲了他。“如果你瞧不起强受制于弱,那你就不要再容忍我了,早点认清彼此,我们都不会很累。”
对于浮舟,宿傩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容忍,也不以为受累。
宿傩同样不愿成为他自己所瞧不起的那种虚伪市侩--多套标准,多种应对,道德水位比潮汐涨落还起伏。
他没再反对浮舟隐晦的批评,偏过头去亲吻她。
“没有很累,我也不会让你累。”
浮舟出来的时候态度变得散漫,但礼貌地回复了五条悟「没问题。」
又敲定了一件事。
宿傩这个人啊…以为自己有别于其他人,所以刻薄的要命。他以为自己看什么都最清楚,所以先一步贷款瞧不起还在探索的人。
至少浮舟是这么看待他的。
觉得自己了不起,事实上也确实了不起,这种人活的就是自在啊,她不免悻悻地想,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遭遇的阻力都十分微小,几乎没有。
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了,但看见银行卡的数字长度,浮舟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总是一句两句地说宿傩而感到羞赧,而宿傩虽然不乐意,最后也都按捺下来只说好。
浮舟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刻板印象里的那种中年唠叨女人了?而宿傩则成了电视里闷声干活也不反驳的忠厚男性?
她因这个想法狼狈不堪。
无端老了一倍,浮舟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这样。
简直是噩梦。
但宿傩似乎抱持相反的想法,他会在浮舟眼神隐隐含嗔时止住,当然在该嚣张的时候他也从不收敛。
浮舟觉得,宿傩似乎很享受这种趋于市井的生活,即便他们看起来和别的人没什么两样,都很平庸。
他比她更能适应那种没什么波澜的生活,就算那样的日子要持续到永远,他看起来也不在乎,甚至欣然接受。
越临近到3月,浮舟越感到焦虑,她开始睡不好觉,下意识地蹬被子,他们接吻也变得有些仓促。
“怎么了?”宿傩也不是没问过。
浮舟就只是眼巴巴地摇头。
越到尽头越紧张,越没办法开口,而且等真正平定下来,浮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过怎么样的生活。
对于刚脱离危机的人而言,这么想是不是太矫揉造作了?
时间不多了,而且在被虚度。
也就是浮舟决定告诉宿傩的那天,以斜阳为分割,一切都变了。
“什么叫你要暂时离开?”宿傩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先前悠闲的焦急语调问。
“嗯……”浮舟被猝然抱起,脚尖悬空,但她听见宿傩这样说话,却终于感到自己正在落地。
“也就是字面的意思。”
“离开去哪?我们不是在一起么?”
浮舟感到自己在宿傩的臂弯里摇摆,发丝像海浪被抛了起来。
她伸出手,将它们收到耳后,漫不经心说:“我得给自己找个身体。找到了。”
宿傩死死盯着浮舟。他越是愤怒,她越感到轻松。
浮舟前所未有的舒缓,她解释说:“然后我会回来找你的。恭喜,这是件好事,你可以有每天24小时的时间了。”
“恭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离开?”
“大概在11月。”
“11月!一开始?”
“所谓狡兔三窟。”浮舟晃悠晃悠,栽倒进宿傩怀中。
他却一把推开浮舟:“你好意思?”
她低头,不看宿傩,他又用手掰起她倔强的下巴,强迫浮舟往上看。
“我知道你会有点不习惯,但这样显然对我们都更好。”
“不,你骗了我。”宿傩一字一句威吓浮舟。
他面部的咒纹完全显现,锋利的牙齿像刀刃。
“别说的像你受了很多委屈一样好吗?你没在我身上吃过亏。我是在通知你,并非征求意见。”
宿傩急需一个突破口,浮舟当然不希望承担他的怒火。
他严肃而强势。
一只手握住她的双腕,浮舟被禁锢在他身前。
宿傩眉头紧锁,愈发怒不可遏。
浮舟便又开始求饶:“不过临到头才开始通知你,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现在决定告诉你。”
宿傩的眼眸迸射森然红光,冷峻的面容像在看待猎物。
“你再多说一个字…”
浮舟摇头,不说了。
接连一周宿傩都是阴沉沉的,而且他总是拽着她的胳膊。
白天她的左手总是用不上,到了晚上,他会将她整个人锁在怀中。
他们都没再谈这件事。
宿傩变得像个野兽,他开始撕咬浮舟身上的各个部位。她并不感到如何疼痛,其中抓捕的意味明显大于撕扯和进食。
……但具人体是如何的,浮舟也不好说。
宿傩最近很危险,她感到十分受压迫,感到宿傩和她都因为彼此心情沉重。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威胁和迷恋,喷吐在浮舟的皮肤上。
而浮舟心不在焉,一条绳被绷紧,不堪重负,它越苦苦坚持,崩断的时候就越强烈。
那条绳就是她和宿傩的关系,他们各执一端,拉得很远。
浮舟一方面因为宿傩无声的压迫而深感苦闷,另一方面又被他刻意的隐忍所打动。再说宿傩早先就验明了真心,浮舟根本不想离开他,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