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哥儿,你恨娘,是吗?”
惠妃见他进来就不曾看自己,更是不肯唤她一声娘,明明是世上最亲的骨肉,却疏离得仿佛陌生人,她心如刀割,忍不住滚下泪来。
当年自己离开时,他才八岁,那么小的孩子,一定很想娘亲。
只是人活在世,有很多身不由己,若不是逼到绝处,她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儿。
高灿想起自己当年半夜追着娘亲的马车,赤脚足足追到城门口。
可任他怎么哭着喊着,娘亲都不曾让人停下马车,不曾看他最后一眼。
可她就这样狠心离开,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从此他成了没娘的孩子,人人都嘲笑他轻视他,骂他一句外室子养大的野种。
他眼底有些暗淡,还是那副恭敬守礼模样:“一切都已经过去,臣没有立场恨娘娘。”
他当时还是孩子,便是他不恨,这些年她也日日夜夜念着他。
是她愧对他。
她回京之后便想要见他,他却次次以各种理由推脱。
惠妃泪如雨下,泣声解释:“当年皇后母族势力遍布朝野,万岁为了铲除外戚,只得暂时隐忍,将娘和你留在高鹏那儿。”
“后来皇后发现娘,派人暗杀,为了灿哥儿的安危,娘只得暂时离开京城,托高鹏照顾你。”
谁知道高鹏短命,一年后也撒手人寰。
那时万岁一心对付外戚腾不出手,高灿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孩子。
这些她也是回京之后才知道。
起初高灿也不理解皇帝老儿对他客气,直到那次祭祖看到惠妃身边的丫鬟,才明白这层关系。
也怪不得齐王总是处处针对他。
高灿嘴角划过讥讽,他对皇家的事不感兴趣。
但眼前这位,到底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高灿语气缓和了些,“臣明白娘娘的苦衷,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娘娘好生过自己的日子,臣祈愿娘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这些不够。
她想让自己的孩子认祖归宗。
如今东宫之位未定,以灿哥儿的果决和才干,未必不能争上一争。
若他愿意,她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为儿子铺路。
“灿哥儿,你是他的儿子,娘会让你认祖归宗。”
高灿嗤笑一声,眼底蕴染了几分讥嘲,淡淡提醒:“万岁削弱外戚后,朝政逐渐稳定,若他想,随时都能认回臣。”
这些年来,万岁虽对自己照顾有加,却从未提起这件事。
一个生在外头的孩子,谁能保证他是皇家血脉?
皇帝老儿心中比谁都清楚。
第76章 大病初愈
惠妃脸色微变顿时明白过来。
高灿漠然道:“臣对皇家之事没有兴趣,娘娘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他虽然不愿意认祖归宗,也不愿意叫她一声娘,但他还愿意关心她。
惠妃心中欣慰,他始终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个事实谁说什么都改变不了。
想明白了,她也放宽了心,这才问道:“你要千年灵芝给谁救命?”
“是对臣来说,最珍贵重要之人。”
惠妃有些讶异,他还未成亲的事,她已有耳闻,正想为他挑个好姑娘,听他这么说,便好奇打探:“是灿哥儿的意中人?”
高灿毫不犹豫道:“是。”
“是哪家的姑娘?”
“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便是一般的出身,惠妃本有些不满,但见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可见是极为珍爱之人。
儿子好不容易来求她,惠妃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让儿子失望而归。
“你先用饭,等我回来。”
惠妃说着便吩咐丫鬟梳妆打扮,套好马车便进宫去。
满桌的饭菜,高灿却提不起任何胃口。
等到半夜,惠妃的马车终于回来,他起身迎上去。
惠妃让人将灵芝交给他,柔声道:“等她好了,带她来见我。”
高灿双手接过灵芝,恭敬行礼:“臣欠娘娘一个人情,日后娘娘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
惠妃见他如此客套,心中有些难过,忍不住红了眼眶,“灿哥儿,不要与娘见外,只要你有难处,和娘说,娘一定帮你办到。”
少年之前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娘亲,见她如今安好,他也别无所求。
高灿神色没那么疏离冷硬了,温和劝道:“我很好,娘娘不必为我得罪万岁,保重。”
惠妃见儿子态度软和下来,喜极而泣,柔声道:“好,娘听灿哥儿的。”
高灿行礼退出去,头也不回奔向梨花巷。
张太医见他果然求回千年灵芝,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多问,忙亲自拿去煎药。
没多会便送了药来。
锦瑟喝了药,反反复复起热,她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
醒来发现高灿居然趴在床边,睡着了还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昏昏沉沉间只觉得心跳都急促起来,忙要起身,身子却绵软使不上力气。
细微的动作惊醒高灿,他立即坐了起来,见她醒了,眸光一亮,刚醒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喜色:“你醒了?”
没等她回答,便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她没那么烫了,这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锦瑟心中羞愧,忙抽出手,“侯爷怎么来了?”
手中突然一空,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般。
高灿微垂眼,有些遗憾地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半晌才语气冷淡道:“你高热不退,田婆子去侯府求救。”
他眼底布满血丝,眼圈泛着淡淡乌青。锦瑟忆起自己高热的时候,有人一直守在床前,握着自己的手安抚。
除了他,应该没有别人会这么做。
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面对,强迫自己转过脸去,“多谢侯爷,我已经醒来,侯爷请回吧。”
高灿不接话,在房中站了许久,她也一直不曾转过身。
她这次心绪起伏太大,加上如今外头天冷,她夜里连做噩梦被冷汗打湿几次,这才寒邪入体。
太医说要让她打开心胸,否则内里郁气不散,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是保养大忌。
高灿不愿增加她的负担,思虑再三,终是决定离开,临走叮嘱:“好好养病,有事就吩咐田婆子。”
锦瑟紧咬着唇,不敢转过脸看他。
高灿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应,眸色一黯,默默退出去。
出来看到田婆子,朝她使了个眼色。
田婆子会意,忙端着药进去,“姑娘,该喝药了。”
锦瑟心中疲惫,有些歉疚地朝田婆子道:“有劳嬷嬷,放着我一会儿再喝。”
田婆子忙赔笑道:“姑娘生病期间,姚娘子和孩子来问姑娘几次,知道姑娘大病初愈定是没什么胃口,还特特送了鲜果来,吩咐等姑娘醒来吃呢。”
“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方才小郎君还带着妹妹来问姑娘醒了没,姚娘子人好,教的孩子也乖巧懂事。”
那是文彦的孩子,若日后有机会,她还想和姚苒打听文彦的事。
锦瑟思及此,突然不想这样躺下去,便要起身。
田婆子忙上前搀扶,又忙把药端过来。
直到锦瑟喝完药,田婆子端着空碗出来,门外的人才离开,走之前,请张太医留下照顾。
高灿能有法子求到宫中的千年灵芝,说明万岁始终信任他,张太医自然不敢怠慢。
天亮后,姚苒得知锦瑟已经不再起热,便带着俩孩子过来看望。
看到文彦的孩子,锦瑟一扫先前郁郁寡欢的心情,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放开心胸,这期间高灿没再来过,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加上有张太医尽心照顾,不出五天锦瑟就完全好了。
姚苒见她大病初愈,带上孩子邀她去寺里烧香。
从某种意义来说,姚苒和孩子是她唯一挂念的亲人。
锦瑟求之不得,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
田老头赶车,锦瑟和姚苒带着俩孩子去百灵寺。
百灵寺是城中香火最旺的寺,但今日不知为何,只有稀稀落落的香客。
几人很快去到大雄宝殿,各自都拜了菩萨。
姚苒要去给杨文彦做功德,便带俩孩子去一旁请师父诵经。
锦瑟原先所求便是找到文彦,如今心愿是希望菩萨保佑思远和思妩平安一生,便暗中以俩孩子的名义添了香油钱。
出来的时候,姚苒和孩子还没好,她便在寺庙里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