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是甄家的家生子,甄清清是他们的孩子,按照规矩,一到六岁就被分派去学规矩,然后进各个院子伺候主子了。
教规矩的婆子是甄清清的姑姑,在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怎么认真学规矩时,姑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她敢这样做的前提是,甄清清把规矩都学的有模有样,配着他那张脸能糊弄住外人。
好不容易学完规矩,甄清清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翌日一大早,他被娘从被窝抓起来梳妆打扮,头发被扎成两个小揪揪,抖动个不停。
他嘴角下撇好像挂了个拖油瓶:“娘,我想睡觉,不想去后院。”
管事婆娘也舍不得他伺候人,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他碰过家里的活儿,但规矩如此,她严厉下来:“清哥儿不准胡闹,乖乖去小公子院里伺候,回家了,娘给你做大肘子吃。”
有大肘子在前诱惑着,甄清清收敛不愿意,他一边念叨着大肘子,一边去小公子院子当差。
第一天当职,他没有进小公子屋里,而是被小公子身边的大姐姐带着熟悉院中事务,他早早起来本就没有精神,在学着泡茶时不小心把水倒了,然后被生气的大姐姐赶出茶水间。
甄清清蹲在墙角,看向以往他最爱看的蚂蚁搬家,今日提不起兴趣,圆润的双眸渐渐蓄满泪,一颗一颗掉下来,白白嫩嫩水水润润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蹲久了,甄清清的腿有些麻了,他一抬头看见一个脑袋凑近跟前,对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你都哭了一柱香,怎么那么能哭。”
语气中含着惊叹。
见他穿着一身棉布,身边只有一位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人,甄清清哭的红红的眼眸凶狠起来:“要你管。”
骤然被一个下人凶了,甄远惊了,刚要找对方算账,见他哭的满脸泪痕,甄远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和一位小哥儿计较。
这时,他的兄长开口:“该上课了。”
于是,甄远顺着阶梯下,和兄长一起离开了。
甄清清的苦日子没有过多久,夫人要找几个小年纪的贴身伺候小公子,他因为模样精致,安静乖巧被选中了。
小公子不难伺候,长的好看脾气也好,甄清清没有受罪,甄蕴也喜欢外表精致可爱,乖巧又会撒娇的甄清清,俩人天天黏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一日甄程甄远来看小弟,一进屋,便看见坐在桌前偷吃的甄清清。
甄远高声:“好啊,哪儿小贼竟敢偷吃。”
偷吃的小贼好似被吓到了,赶紧回头看向他们,看见他的长相,甄远惊讶了。
这时甄蕴走进来,对甄远道:“二哥,你不要吓清清,是我让他吃的。”
说完,他担忧地拍了拍甄清清的背部,生怕他噎到了。
听到小弟的埋怨,甄远大叫:“你不知道他有多凶。”
甄蕴不信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而看向甄清清。
甄清清一脸无辜柔软,甄蕴心中那一丝因为二哥的话而产生的动摇立马消失。
甄远憋气。
“夫子快到了,我们先去上课,小弟有事直接找我们。”
甄蕴乖乖点头,甄远憋着气和甄程离开。
晚上,甄程去母亲院子请安,他把甄清清心思多一事说给母亲听,让对方把甄清清换了,给小弟安排个老实的人。
母亲笑了笑:“你好好用功读书,家里头有母亲。”
后面,他仍在小弟身边看到甄清清,对方看着比之前懂事许多。
加上小弟喜欢他,甄程便没有多管。
同年,甄府发生一件大事,有人对夫人心怀怨恨,直接朝甄蕴的食物投毒,事发时甄蕴无事,出事的是跟在他身边的甄清清。
当时甄程在书院,回到府上,听到这个消息,他立马去看了小弟,接着脚下犹豫片刻,去厢房看甄清清,只见对方一向红润的小脸变得惨白,没有生气地躺在床榻上。
接着一位妇人惊慌跑进来,对方是甄清清的娘,甄程转身离开厢房。
因着投毒一事,甄清清代甄蕴受过,故而,夫人对甄清清多了几分看重,甄蕴本就疼爱这个比自己小的弟弟,这下子更是有求必应,一下子,甄清清的吃穿用度和府上小主子一样,有吃不完的美味点心,穿不完的漂亮衣裳,扎不完的鲜艳发绳……
还有夫人赏赐下来的白花花的银锭,但娘说了,要帮他把钱攒起来,等他以后长大了给他当嫁妆。
他问娘嫁妆是啥,娘说小孩子不要乱问,嘻嘻,甄清清舔着甜甜的糖葫芦,微微挺起胸膛,他才不告诉娘,他都知道,嫁人就是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对于甄清清,甄程的感官是复杂的,对方救了小弟,他是感激的,可是,甄清清还和小时候一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在他们面前乖巧的不行,在其他下人跟前趾高气扬,这种情况,甄程碰了不止一次。
碍于甄清清身后站着夫人公子,下人们不敢得罪他,偏偏甄清清看不明白,以为是自己有本事,高傲地抬起下巴和胸膛在众人面前放狠话。
今日,甄程又碰到了。
对方骄纵地教训着几个下人,说着说着,对方一转头看到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走,偏偏顾忌着什么,不敢直接离开。
甄清清脚步迈的极小,一步一步朝大公子走去,本以为对方会像往常那样,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不想,大公子立在原地不动,甄清清走的再慢也到了跟前,他声音低低,略带几分心虚朝甄程请安。
甄程低眸,看了他一眼后走了。
留下甄清清一脸迷茫,摸不清他的想法。
考取秀才后,甄程甄远除了休沐外,其他时候和同窗一样居住在书院,只有休沐节日,他们才有空回家同父亲母亲请安,以及见一下小弟。
也不知是不是甄清清故意避开,每每他们去见小弟时,都看不到对方。
直到那一次,在同窗好友叔叔的酒楼中,看见甄清清正叉着腰,责骂着撞了他的同窗,同窗道歉后,对方仍得理不饶人,甄程冷声唤人:“甄清清。”
对方宛若老鼠见猫般,立马停下嘴巴,他让甄清清跟同窗道歉,对方一脸不情不愿,丝毫不带掩饰,但乖乖巧巧地道了歉,最后和小弟离开。
事后,甄程又跟同窗道歉,对方连连摆手,说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表明确实是自己撞到了甄清清。
书院休沐,甄程回府,在花园遇见甄清清,对方一改往日见了他便过来行礼的习性,很害怕地躲开跑走,多次下来,甄程冷下眉眼,放下书本,让人把甄清清带来书房。
他抬眸扫向对方:“府上就是叫你见了主子后直接转身离开。”
甄清清不敢反驳也不敢骗大公子,他怯怯解释着,说他害怕大公子责罚他上次在酒楼冒犯他人的事情。
甄清清补充:“我以为他是不怀好意的登徒子,才那样对他,如果知道他是大公子的同窗,我也不会那般做。”
没有错过他眼底委屈,目光落在甄清清那张清纯明媚的脸上,甄程忽然意识到甄清清长大了,容貌艳丽,清纯娇憨,如果不是有甄府护着,不知道被多少人觊觎。
一时间,他心下复杂,对上甄清清那双干净圆润的猫瞳,甄程让对方离开,却忘了让甄清清日后不准仗势欺人。
甄程太了解自己了,自那日后,他感觉到自己对甄清清动了心思,果断地减少和对方碰面的次数,原本一月见不了几次面的人,演变成半年见一次面。
甄程太冷静了,他清楚自己和甄清清不可能,他没有想过让对方做妾,那是小弟身边的人,也是跟在他们身边一起长大的人。
但情意难消,甄程也高估了自己。
考取进士后,他看到母亲来信要为他安排婚事,他想也不想以建功立业为借口拒绝掉。可是,当看到母亲要让甄清清陪嫁甄蕴,甄程立马意识到,他不娶甄清清,便会有其他男人占有对方。
甄程忽然发现,自己忍受不了这一点。
他要甄清清。
但家人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于是甄程先斩后奏,把外调的请令递上去,趁着家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去赴任经过家中时把甄清清带走了。
刚被劫走,甄清清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很是害怕,当看到甄程时,他反而不怕了:“大公子,我们去哪儿?”
甄程说了一个地名,甄清清迷茫:“夫人公子也去吗?”
甄程否认,甄清清不理解说想要回甄府。
甄程没有答应,强势道:“你必须和我走。”
甄清清本就害怕甄程,对方一冷下来,他便不敢反驳,刚开始几天,他乖巧地待在马车上,不敢给甄程添半点麻烦,但提了几次要求后,见甄程有求必应,甄清清得寸进尺,提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能差使得动大公子,重要的是对方还未用冷眼扫向他,也没有开口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