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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着眼靠在温聿珣怀中,累得连手指都不愿再动一下。此刻他终于明白,温聿珣平日里究竟忍得有多辛苦。他甚至恍惚地想,温聿珣是不是抱着一种“吃了这顿便没下顿”的决心,于是想着一次吃到饱,仿佛要将往后所有的份都一次耗尽。
  然而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谢临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是下午。他刚一抬眼,便见温聿珣正坐在床前,手中捧着一卷兵书,不知已坐了多久。
  “醒了?”温聿珣放下书,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侧脸。
  谢临刚想开口,却觉喉咙干涩发疼,几乎发不出声音。温聿珣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很快起身给他倒来一杯温水。
  温热的水在喉间润过,谢临才觉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还有下次的……”他喃喃。
  温聿珣一时没听懂:“什么?”
  谢临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耳朵,咬牙道:“我说,还会有下次的。侯爷不必想着一次就把我弄死在这儿。”
  温聿珣明显一怔,随即忍俊不禁,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笑声沉沉的,带着几分罕见的轻松。谢临望着他的笑容,一时竟有些晃神——他已经很久没在温聿珣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态了,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二人又回到了在京中暧昧而温情的从前。
  若是放在几天前,谢临或许会为这难得的神情心软片刻,可眼下他只觉得这笑意里掺着几分可恶的幸灾乐祸。他手上加了点力,拧着温聿珣的耳朵揪了一下,只可惜浑身酸软,这动作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温聿珣却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揉上他的后腰,低声问:“饿不饿?厨房一直温着粥和点心,我扶你坐起来吃一些?”
  谢临在心底冷笑——听听这用词,“扶”他起来。温聿珣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昨夜一番折腾,自己眼下和半个废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面上不显,只任由温聿珣半搂半抱地将他从床上托起来。可就在身体重心落下的那一瞬,谢临整个人猛地一僵。
  “唔……”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窜了上来,疼得他闷哼出声。躺着时尚且能勉强忽略,可这一坐实,那撕裂般的痛楚便再难掩饰,清晰地昭示着昨夜疯狂的余韵。
  温聿珣动作一顿,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对方眼神里掠过一丝懊恼,随即转身取来一只软垫,小心地垫在他身下。
  “垫一下,”温聿珣声音低了几分,“应该会好受些。”
  鼻尖萦绕着点心的香气,谢临这才后知后觉觉出饿来。他捧着粥喝了一口,又配了口点心,而后听见温聿珣道:“你睡下不久,我已去寻过张监军。”温聿珣给他递了张丝帕擦嘴,一边低声交代,“接下来两日的巡防文书与军务呈报,我都托他代为处置了。”
  谢临微微一怔。张监军是朝廷派来的太监,平日里与他们这些武将并不算亲近。温聿珣素来不喜与内官过多往来,此番竟主动去打点……
  “你安心歇两日,不必强撑。”
  谢临微微颔首。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谢临刚将空碗搁下,门外便传来亲兵的通报声:“侯爷,傅玉傅公子在院外求见,问谢监军有没有在您这儿。”
  谢临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子,却被温聿珣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肩膀。这一动牵扯到身后伤处,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眉头微蹙。
  温聿珣偏头看他,低声问道:“见吗?”
  谢临点了点头。他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自那日谈话之后,他们也保持了一定的联络。他俨然已经把傅玉当成了朋友。对他和温聿珣的进展,眼下除了他们俩本人,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傅玉了。
  此刻傅玉大概是出于关心过来看看。
  ……即便是出于八卦,谢临也认了。
  果然,傅玉一进来,看见他便道:“果然是在大帅这儿!上午议事的时候没看到你我就猜到了。”
  说完他看了看坐在床上面色苍白但明显气色不错的谢临,又看了看坐在床前的温聿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状况。
  他张了张嘴,犹豫道:“要不……我先走?”
  虽是这么说着,他却止不住地偷瞟谢临,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温聿珣适时站起了身,给他们俩腾地方:“你们聊,我去趟书房。”
  谢临:“……”
  这小姐妹闺房夜话的阵仗是要闹哪样?
  温聿珣人一走,傅玉便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脸上求知欲拉满:“你们昨晚……”
  谢临顿了顿,而后轻轻点头:“嗯。”
  “娘嘞……”傅玉脱口而出,两只眸子都放起光来,随后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拍了拍自己的脸:“也是。你们俩是夫妻,想必也不是第一次……”
  “是。”
  谢临轻声接话,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些歧义,低声重复道:“是第一次。”
  傅玉倒抽了一口气:“乖乖……”他双手一合,发出“啪”得一声,满脸写着“干得漂亮”,兴奋道:“那我岂不是大功一件?!我不管,哥,必须请我吃饭!”
  两人熟络之后,傅玉连“监军”也不叫了,成天不是没大没小地直呼“谢临”,就是一口一个“哥”。
  谢临身边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即便是薛季安,也是一板一眼地称他“谢兄”,看似亲近,实则始终守着分寸。谢临虽不习惯这般随意的相处,却莫名想起带妹妹时的感觉——傅玉这一声“哥”叫出来,那种带孩子的熟悉感便涌了上来。
  ……只不过,这是个懂得有点多的“孩子”。
  谢临心下无奈,却又由衷觉得该谢谢傅玉,于是开口道:“明晚你定地方,有空么?”
  “有有有有有!”傅玉头点的跟打鼓似的,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我知道城南新开了家羊肉锅子,听说滋味一绝!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订座儿!”
  他说着便起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扭头冲谢临眨眨眼:“哥,那你可得把大帅也哄好了,别让他明天晚上找你麻烦。”
  最后四个字被他拉长了,说得格外暧昧,促狭之意几乎要溢出来,谢临耳根一热,抄起手边的兵书作势要打。傅玉大笑着闪出门去,留下谢临一个人坐在床上,摇头失笑。
  暮色四合时,城南羊肉馆的雅间里已是热气蒸腾。
  傅玉夹起一筷子鲜切羊肉在滚沸的乳白汤底里涮了涮,熟练地往酱料里一滚,边吃边含糊道:“这家的麻酱可是独门秘方,香得很!哥,你快尝尝。”
  谢临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碗碟,有些无奈:“你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我这是饿的,”傅玉灌了口酒,笑嘻嘻道,“今儿为了这顿,特意晌午只吃了半张饼。对了,大帅那边……没拦着你出来吧?”
  谢临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耳根在氤氲热气中悄悄泛红,低声道:“你把他当什么人了?快吃你的。”
  事实上,他出门时温聿珣虽没拦着,却环臂倚着门框,语带戏谑:“这就能下地了?看来我昨夜还是不够尽力啊……”
  那低沉的嗓音混着笑意,此刻仿佛还在耳畔挠着痒痒。
  傅玉见他哥耳垂那点红迅速蔓延至颈侧,心下顿时了然,咬着筷子笑得意味深长:“懂了懂了,我不问啦!”
  傅玉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说起营中趣事。热腾腾的锅子烘得人格外暖,待到结账出门时,夜色已深,空中竟零星飘起了细雪。
  “这雪下得正好,走走路消消食。”傅玉兴致颇高。
  谢临点头应允。两人并肩而行,靴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方才屋内的喧闹温暖与此刻街巷的清冷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拐入一条灯笼昏暗的长巷时,忽见墙角蜷缩着一个身影,衣衫褴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傅玉自己是风餐露宿讨生活惯了的,格外见不得这些。正好方才找店家打包了羊肉汤,他便拉了拉谢临的袖子,快走几步,在那乞丐面前蹲下,将食盒递过去,“老人家,这里还有些热汤,您……”
  他话音未落,那一直低着头的乞丐猛然抬起脸——那是一双异常精亮、毫无浑浊的眼睛!
  谢临心知不妙,疾喝:“傅玉退后!”
  却已迟了。那“乞丐”手腕一翻,一把粉末伴着异香直扑傅玉面门,另一只手同时扬起,一片更浓的药粉如雾般罩向谢临!
  傅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觉天旋地转,软倒在地。谢临疾退的同时已屏住呼吸按住袖箭,奈何那药性极为霸道,只吸入少许,便觉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视线迅速模糊……
  最后落入他眼中的,是那“乞丐”缓缓站直的、毫无老态的身影,以及从墙头阴影中悄无声息跃下的几名黑衣人。
  第63章 黏腻未净
  “哥……哥!醒醒!”
  轻微的晃动和压低的、带着焦急的呼唤中,谢临的意识渐渐回笼。率先对上的是傅玉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