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状元郎气度更显沉静从容,身着青色官袍,更添几分清雅。他面带温和笑意,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拱手行礼道:“侯爷,谢大人。”
温聿珣亦已起身,略一颔首:“陆修撰,不必多礼。”
他敏锐地注意到谢蕴这次是穿的女装,目光在谢蕴和陆怀远中间转了个来回,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谢临将妹妹从怀里稍稍拉开,仔细端详了她片刻,才笑道:“及笄礼那日我没能亲至,心中一直记挂。小丫头片子倒是长大了不少。”
“哥你还好意思说!”谢蕴撅起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幽怨道,“礼物呢?不会连礼物也没有吧……”
谢临屈指弹了弹她额头,无奈道:“有。怎会没有。我待会去取了给你,先坐。”
谢蕴没坐,而是扯着他的衣袖,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顿时就带了哽咽:“哥……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响就去北疆了?那么危险……我、我吓都快吓死了……”
她肩膀微微抽动,闷闷地继续道:“我连信都不敢给你写,生怕坏了你们的事……要不是明……陛下后来告诉我无需再隐藏身份,我到现在还只敢一个人躲在书院里干着急……”
谢临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道:“好了,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他等她情绪稍缓,才用指尖在她挂泪的脸颊上轻轻刮了刮,笑道,“都是大姑娘了,就别撒娇了,羞不羞?”
谢蕴顿时破涕为笑,羞恼地捶了他一拳:“哥!”
温聿珣一直含着些不明显的笑意抱臂在旁边看他们兄妹俩打闹,直至此刻才道:“我的礼也备在库房了。待会和你哥的一起拿给你。”
谢蕴这才意识到温聿珣还在旁边,自觉失态,忙理了理头发退开几步,和谢临拉开些许距离:“多谢侯爷!”
一番寒暄过后,温聿珣顺势留了他们二人下来吃晚饭。谢蕴巴不得和哥哥多待一会儿,立刻点头。
一旁的陆怀远却有些异样。从进门起,他的小臂便一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与人对话时,总在间隙悄悄深吸气,再缓缓吐出,俨然一副紧张到极点的模样。
谢临和温聿珣早已看在眼里,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作声。
果然,温聿珣留客的话如同一个信号。陆怀远猛地站起身,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对着谢临与温聿珣便深深一揖。
“侯爷,谢大人,”他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难掩的紧张,“晚辈今日前来,除却探望,实有一件要事相求。”
他自怀中取出一份泥金红帖,双手奉上,姿态恭敬无比。
“此乃晚辈亲笔所书的聘书。”陆怀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脸颊瞬间飞红的谢蕴,随后恳切地望向谢临,“晚辈陆怀远,倾慕谢蕴小姐品性才德,愿以正妻之礼,求娶小姐为妻。望侯爷与谢大人……成全。”
第71章 二度成婚
陆怀远和谢蕴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六,算命的说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陆怀远的品性,谢临和温聿珣都看在眼里,既然谢蕴自己也中意,谢临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只是既然要成亲,书院这等清静之地自然不便作为“娘家”。谢临便安排谢蕴暂且先搬回侯府住下,同时透露了一个消息——楚明湛有意推行科考改制,准许女子通过科考入仕,预计明年便会试行。
谢临便嘱咐谢蕴:“在侯府安心住着,正好趁这段时间补补功课。成亲是大事,但科考正事也不可耽误。”
谢蕴没料到这趟来侯府竟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眼中顿时漾起光彩,脆生生应道:“我要当大雍第一个女状元!”
谢临轻笑,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角:“那就快去温书吧,小状元。”
温聿珣自方才起就显得有些跑神。待谢蕴脚步轻快地离去,他仍立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谢临见他目光飘忽,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侯爷这是神游到哪儿去了?”
温聿珣倏然回神,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你当年科举……”
谢临了然颔首:“是,我故意只中了探花。状元太过惹眼,那时还不是时候。”
温聿珣顿了顿,半晌才道:“遗憾吗?现下是时候了。明年科举,你要不要……”
他话没说完,未尽之意却很明显。
谢临闻言微怔,而后失笑摇头:“没这个必要。我并不觉得遗憾。”他语气平和,是真心实意的无所谓,“你知我向来不重这些虚名。何况如今身居学士之位,再去与学子争榜,像什么样子?”
“也是,是我多虑了。”见他是真不在意,温聿珣也舒展眉宇,甚至有心开起了玩笑:“若真去了,岂不是要抢未来女状元的风头?”
“侯爷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谢临眼含笑意,“阿蕴天资聪颖,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青出于蓝。”
八月初六,陆府喜灯高悬,宾客盈门。
谢临亲自送了谢蕴出嫁。他执起妹妹的手,轻轻放在陆怀远掌心,三个人的目光在红绸摇曳的光影中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喜炮接连响起,震得人心里都跟着发烫。廊下檐间,大红喜绸在微风里轻扬。陆怀远小心翼翼地牵着谢蕴走过铺满红毡的庭院,时不时侧首看她,眼底的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宾客们的笑声、祝福声融成一片暖融融的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谢蕴凤冠上的珍珠随着行礼轻轻摇曳,陆怀远伸手虚扶住她的手臂,两人在满堂喝彩中从盖头的缝隙中相视而笑。
礼成时,漫天彩纸纷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缤纷的花雨。温聿珣不知何时走到谢临身侧,轻声道:“这下总算放心了?”
谢临望着那对新人被欢声笑语包围的身影,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从来都很放心。”
夕阳西下,喜宴正酣。陆怀远携谢蕴逐桌敬酒,所到之处皆是笑语喧哗。
“阿晏。”温聿珣突然唤道。
谢临在漫天红絮中抬眼看他。
“科举不考第二次,那成亲礼可以办第二次吗?”
——
京城这几日可谓热闹非凡,一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那战功赫赫的怀玉侯竟要二婚了!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二婚的对象,竟还是原配夫人。
关于这件事,民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这是为新帝登基准备的冲喜,也有人传言是那位谢学士对当年的婚事不满意,这才要重新操办。
虽说这事儿听着稀奇,可京城百姓最爱热闹,怀玉侯府还特意放出消息——大婚当日,凡是前来见证的百姓,都能到侯府门前领一份喜糖。
谁也想不到,这场再次轰动全城的婚事,仅仅只是起源于怀玉侯对自己小姨子幸福婚宴难以抑制的羡慕之情。
谢临与温聿珣的第一次婚宴,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婚宴。婚宴当是两个人的欢喜,而非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谢临对科考不曾遗憾,温聿珣却始终对那场婚礼心存缺憾。这些心思,谢临都看在眼里。
于是,这场在旁人看来颇有些荒唐的“二婚”,便这般顺理成章地筹备了起来。
温聿珣拿定主意的第二日,二人便坐在书房里一同拟写宾客名单。这次的成亲礼不是御赐,规模自然不及上回。谢临和温聿珣恰好也都没打算大操大办,连宾客都只打算请一些素来交好的。
名单拟罢,二人又一同选了吉服样式、定了宴席菜色。诸事商定得顺畅,倒比处理朝务还要轻省几分。
如此过了月余,转眼便到了婚礼当日。怀玉侯府门前早早就聚满了前来道喜的百姓,府内虽不似上回那般煊赫,却处处透着温馨真切。
谢临素来住在侯府,从北疆回来后两人更是无比自然地搬到了同一间房。于是接亲的步骤就这么默契地被省下来了。
清晨,天光微熹,两人是从同一张床上醒来的。
温聿珣先睁开眼,看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谢临,眼底泛起些温柔情绪,没忍住捏了捏人鼻尖,而后轻轻抽手。
他一动,谢临便也睁了眼,迷迷糊糊抱住他腰身,含混道:“到时辰了?”
“嗯。”温聿珣轻声应道,“你再眯会,我给你穿?”
温聿珣原本没想畜牲到新婚前夜还拿谢临怎么样,但也不知是怎么的,一来二去又擦枪走火,导向了那个必然的结果。
虽说温聿珣还算理智,草草做了一次便收了场,但谢临此刻估计还是有些疲倦。温聿珣伸手在他散落的发丝上抚了一把,取过那两套并排挂着的崭新吉服。
“抬手。”温聿珣温声道。
谢临此刻意识也算是清醒了些,睡意朦胧间,依言照做。
待到温聿珣给他系完腰封,准备去拿另一件自己换上时,谢临才正式睁眼,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