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你快把我之前的蟒袍找出来。”
张福听着这声却没动,用目光瞄了一下自己陛下。
就见萧宸混不在意地坐在一边的圈椅中喝茶:
“慌什么?错了便错了,就这么穿吧。”
凌夜寒觉得头大:
“不行,穿错了是僭越之罪,就朝中那帮御史别说是我的蟒袍上多个爪子,他们恨不得连我多个头发丝都数出来,那点儿心思全在这上面,扯起皮来就像是笔墨不要钱一样,咱们好不容易好好过个年节,我可不想被他们参。”
上辈子他摄政,不得不与御史打交道,虽然心中很是不喜,但是也做不出打杀御史之事,毕竟他名声是小,却不能让麟儿背负这种不听谏言,打杀御史的罪名,所以对那些茅坑里的石头在不涉及什么朝政大事儿的情况下他都是避其锋芒。
萧宸撂下手中茶盏,目光落在凌夜寒胸前绣着的蟒身上:
“别说,这蟒确实是四只爪子瞧着比三只的顺眼,大年节的穿什么旧蟒袍?你得胜归朝,便算是朕破格赏的,这么穿着吧。”
凌夜寒愣了一下,随后一下便想通了关窍,制衣坊一贯谨慎,又是制年节礼服这等大事儿,这蟒袍不知道要过多少人的手,再粗心,也不可能弄错蟒爪数量这样的事儿,除非,他抬眼,除非,这是陛下所命。
他嘴角翘了起来,一下就凑了过去:
“哥,不是制衣坊弄错的,就是你下旨多给我加了个爪是不是?”
萧宸被他看穿也不在意:
“嗯,朕一贯赏罚分明,年节前犒赏三军的圣旨便下了,葛云等将领也都受了赏,倒是我们功劳最大的侯爷只得了几匹缎子和些银两,朕不好不犒赏功臣。”
凌夜寒就着萧宸方才用的茶盏喝了茶:
“哥,你这赏是不是太大了,我已经是侯爵了,还赐四爪蟒袍,估计今日宫宴后朝臣又得议论纷纷了。”
萧宸抬眼,目光中自有一股睥睨之色,那是无惧任何言语的底气:
“无需在乎朝臣所言,朕给东西你受着就是。”
凌夜寒很喜欢萧宸的样子,这人就该是这样独断乾坤的天下英主,而他现在被这英主的话说的浑身都像是被撸顺了毛一样舒服,他喜欢这种明晃晃的偏爱,要不是因为萧宸如今身体差,他不想他被御史烦扰,他现在就能穿着这四爪蟒袍骑马从城门走十回,他笑眯眯出声:
“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你给什么我要什么。”
说完他就低头开始仔细端详自己的蟒袍,越看越好看,嘴角都忍不住地咧了起来。
这副稀罕的模样果然取悦了皇帝陛下,他微微挑眉出声:
“这么喜欢?”
凌夜寒在自己身上那绣的活灵活现的蟒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点了点那几个爪子:
“那当然,四个爪子当然比三个爪子的好看,看着就气派。”
萧宸笑道:
“上辈子你摄政,权倾天下,就没给自己加个爪子?”
凌夜寒想起从前的自己,真的恍若隔世了:
“哪有那个心情啊?再说麟儿那么小就担了江山,我已经手握重权,再加官进爵,就更有损幼主君威了。”
上辈子萧宸走了,他和独自带孩子的寡妇差不多,心都死了,哪还有心思在意身上的蟒有几个爪子。
说完之后他怕大年节的影响萧宸心情,便复又笑了:
“要说好命,还是麟儿那臭小子命好,你这身龙袍是一身伤病肩扛江山换来的,我这蟒袍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就他舒服,喝着奶就能穿四爪的明黄龙袍。”
想起上辈子的麟儿萧宸目光有些痛意,随后又收敛了心情:
“这一次我定不会早早抛下他,我们好好陪着麟儿长大,待他大了交给他一个盛世江山。”
第104章 除夕夜
暮色渐沉,巍峨的朝阳宫在夜色中矗立着,殿内一室灯火映的金碧辉煌。
宫殿两侧的座席依次排开,赴宴者无不是朝中重臣显贵,而凌夜寒的坐席便是在离帝王最近的御阶下第一位,甚至排在宗亲郡王之前,这是他自出征还朝以来第一次出现在朝中众人面前,免不得被一些朝中同僚恭贺敬酒,从前他倒是来者不拒,但是今日宫宴之后他还要陪萧宸,青离他们吃家宴,再说一会儿家宴还有两个小不点,他总不能喝多了。
便提前让人将他的酒换成了非常寡淡的米酒充数,推杯换盏间,他身上那朱红色的蟒袍上绣的黄金蟒的爪子便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最先看到的人面色一变,都知道靖边侯大胆,从前连抗旨的事儿都干过,但是在宫宴上公开僭越,穿着不合规制的蟒袍这事儿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啊,已经有人侧目偷偷瞧着御阶之上帝王的神色了,就见陛下半靠在龙椅上,对眼前的歌舞有些意兴阑珊。
这凌夜寒虽然坐的离陛下不远,但是隔着九重冕旒,陛下恐怕也未必注意到靖边侯身上的蟒袍有几个爪子,但是这人是凌夜寒啊,如今又是宫宴,有心参奏的人思及陛下对这位的宠信也有些犹豫,便是参奏也不好在如今的场合下当殿参奏。
倒是成保保看到那四个爪子愣出了一身的冷汗,找了个敬酒的功夫凑到了凌夜寒身边,用袍袖挡着便使劲儿拉他的袖子,借着宫乐之声开口:
“你是不是穿错衣服了?赶紧找个借口去换掉,你蟒袍多了个爪子。”
高台之上的帝王一只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这宫宴上的菜肴虽然精致,却不及小厨房做的对他口味儿,加上心中惦记着紫宸殿里在等他吃家宴的大的小的,对这宫宴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从前倒是还不觉得,如今有了麟儿,有了凌夜寒,又有了青离这么个真正算的上亲戚的人,他才有了些所谓家的归属感,这种急着想要回家吃饭的感觉很陌生又让人心中泛着暖意。
他百无聊赖之下,目光几乎就落下下方一人的身上,将成保保那偷偷摸摸的模样瞧了个真切,便是听不到二人的对话,他都能猜到这个时候成保保在找凌夜寒说什么。
成保保甚至想过偷偷往凌夜寒身上泼酒让他借口去更衣,上方的帝王甚至已经瞧见他那不老实的手了,却在最后一刻成保保的手腕被凌夜寒擒住:
“我说保保啊,你看着点儿,这是陛下刚赐我的蟒袍,你可别给我用酒淹了。”
成保保一愣,随即睁大眼睛:
“这是陛下御赐的?”
凌夜寒点头之际眼底也难遮掩住那股子得意:
“是啊,今早陛下所赐。”
说完他便抬眼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人,帝王斜倚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华丽的袍袖自然垂落在扶手一侧,指节微曲一下下随着鼓乐之声轻轻敲击着雕工精致的扶手龙头,虽姿态随意舒展却尊贵不可侵犯,仿佛这天下间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掌中之物。
只一眼,凌夜寒便挪不开眼眸,萧宸感受到那到粘人的目光,垂下眼睫对上底下那双虔诚炙热的眸子。
凌夜寒立刻站起身,对他举起酒杯:
“臣敬陛下一杯,祝陛下顺意安康,千秋万岁。”
萧宸轻勾唇角,有些懒怠地抬手拿起御桌上的酒盏:
“靖边侯有心。”
说完便微微仰头喝了杯中酒,微微摇晃的冕旒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喝完竟还冲着凌夜寒倒扣了一下酒盏,目光扫了过去,那冕旒之后的眼眸仿佛凡尘中洒下的月光,只一眼,凌夜寒便觉得他好像喝多了。
果然刚过一个时辰萧宸便震袖起身:
“年节之下你们许多在外的朝臣也许久未见,朕有些不胜酒力,就不陪着诸位卿家了,你们也好自在些。”
所有人全部起身,恭送陛下御驾。
萧宸可以说走就走,凌夜寒却不能,他要是后脚就走了,恐怕又落了个托大的黑锅,眼睛恋恋不舍地送萧宸的身影出了大殿,满心不耐地想着再应付这些人半个时辰。
张福给萧宸披了披风,护着人上了御辇,萧宸拢了一下衣领侧头:
“紫宸殿那边如何?”
张福今日穿的也很喜庆:
“回陛下,晚间青先生那边按着您之前的吩咐上了晚膳,将小皇子和小宝少爷都叫奶娘送到了偏殿,这会儿偏殿怕是热闹的很,一会儿这家宴的菜色都备好了。”
萧宸微微合眼靠在銮驾上,唇边勾起了些细小的弧度,有人等着同他一并用家宴的感觉很陌生,但是又让人有些期待。
果然,他下了轿辇刚一步入紫宸殿便听到了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他在院子里站定了一瞬,目光看向侧殿的方向,窗户透出屋内暖色的灯光,隐约能听到里面逗弄孩子的轻缓声调,这紫宸殿他住了这么久,好似此时才有了平凡的归属感。
他没让人通报,轻轻推开了侧殿的门进去。
就见青离着了朱色的锦袍坐在轮椅上,膝间搭了一条织锦的素色薄毯,怀里抱着已经有些分量的麟儿,用拨浪鼓逗的他咯咯的笑,而一边的邢方则趴在小摇床边,看里面正手舞足蹈的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