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他刚一动就被薛成碧按住了。
对方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死死地站在原地不动,那张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爬满了狠意,“我是宋二的好友,我凭什么管不得?至少比你有资格。毕竟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
他花了精力细心养着的,凭什么白白被人打?
薛成碧下颚微微抬着,满是挑衅和不服。
直看得宋偃眼一眯,他面容与宋琢玉三分相似,只不过身上气质却截然不同。若说宋琢玉是三月桃花春水含情,那他便是隆冬陈雪萧萧肃肃,叫人望而生畏。
“不让?好好好,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宋偃淡淡勾唇,一派不怒自威之相,“且让你们当一回难兄难弟。好友?我险些忘了,若不是你从前三天两头地撺掇着他往花楼里跑,又怎会叫他养成这般浮浪的性子?乃至是今天酿成大错!”
说罢他手腕猛地往前一甩,竟是要连着两个人一起打。
鞭风在薛成碧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打来,他来不及多想,只能扬手一挡。于是只听“啪啪啪”的几声闷响,那手臂上瞬间皮开肉绽,直把被护着的宋琢玉也看呆了。
他身上也有红痕,但远不及薛成碧这般严重。
眼见着宋偃的视线缓缓移至他的脸上,宋琢玉腿一软,直接给跪下了,“哥!哥你打了他,可就不能再打我了......”
“宋二!”一旁的薛成碧疼得额角冒冷汗,却仍旧恼怒地要伸手拽他,“你起来!你有点志气好不好,凭什么要跪他,你跪他做什么?”
“他这些年来对你不闻不问,一出事就知道动鞭子,他根本就不关心你,他心里只有宋家!”
宋琢玉白着脸瑟瑟发抖,不敢回应。
他有心想叫薛成碧先别说话了,没看见他哥脸色都黑了吗?
可尽管存在感已经竭力降到最低,还是抵不过事情要找上来。一边是站在门口的宋偃,擦拭着鞭身上的血渍,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过来......”
另一边却是紧抓着他肩膀的薛成碧,对方急声道,“别过去!他除了打你罚你还能干什么?听我的,我今晚就能送你出京,保管你不缺银钱,还和现在一样。”
两边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好似都在问他要个回答。
宋琢玉一时间被那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动了动身,觉得膝盖跪得有些疼,有心想叫薛成碧先把撑在他肩膀上的手放一放。
哪知刚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宋偃先出声了。
“送去哪里?”他曲指弹了下鞭柄,嘴角往一侧极轻地勾了半分,眼神却沉得像是浸了冰,“庄子上?还是某个旁人再也寻不到的地方?”
“我宋家是缺钱还是缺房子,非要让你把人骗去金屋藏娇?”
此话一出,薛成碧当即面色一变,“你——!”
他猛地看向宋琢玉,想要解释,“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让你赶紧离开京城,至于去哪里,又不是非要留在我选的地方......”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说,宋琢玉眼一颤,终究还是默默地离他远了几步。
毕竟他还没有忘记,刚才这人才跟他表明过心意。
而这边,宋偃又唤了他一声,这次带了点不容拒绝的意思,“小玉,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宋琢玉又觉得身上开始疼了。偏偏看了眼薛成碧,又觉得此刻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了,他大哥再打,难道还能打死他不成?
他一咬牙,极小幅度地朝着他哥走去。
谁知宋偃嫌他走得太慢,竟攥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推,“送二公子回去。”
“是。”门口两侧很快就有人应道。
原来这锦绣阁竟不知何时起已经被宋偃的人所占据。来时楼下还稀稀拉拉坐着喝酒的客人,此刻也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个肃穆的亲兵站守在那里。
“宋二——”
眼看着宋琢玉即将被带走,薛成碧连忙要追上去,却被宋偃抬臂一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宋偃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响起,那看过来的一眼竟是漠然中又带着点冷意,“离他远一点,小玉和你不一样。”
薛成碧怒目而视,“凭什么?你以为你很懂他吗?你凭什么事事都替他做决定?”
“宋二他喜欢和我玩,才会整日里和我待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似挑衅又似得意,“你管不着。”
宋偃却只是淡淡扫过他,“喜欢和你玩?”
“这难道不是你见缝插针费尽心机的结果吗?”他冷冷讥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明知道小玉他总是管不住自己,贪恋玩乐,你还刻意拿那些东西引诱他。”
“我教导他时,他乖巧懂事,读书习武皆是颇为认真。偏偏只要我离开半步,你就带着他到处玩物丧志。”
“是,你倒是聪明,会挑时间。”宋偃声音发寒,“每每我打他一次,你便过来卖这个好。我对他越是严格,你就越是放纵他,久而久之,他自然亲近你,而疏远畏惧于我。”
“只怕在他眼里,你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好上许多。”
他话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无非是在道明薛成碧今天沾沾自喜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衬托得来的,可那又如何?
薛成碧气急反笑道,“你又懂什么?你有问过他,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吗?”
“他喜欢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出去跑马,喜欢喝好酒听好曲,我为什么不带他去?”他愤怒地道,“你们宋家不需要再出一个将军,也不能再多个权臣,那凭什么不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得再多还不都是因为嫉妒我,你自己拘着他不得他喜欢,反而还......”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门上,破出一个大洞来。
薛成碧口中的话被迫打断,他摸着被碎木屑擦出血的额角,脸上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嫉妒你?”
宋偃开口时的语气堪称平淡,只其中的凉意叫人不寒而栗,“我嫉妒你什么?”
“嫉妒你把他养成了这般放浪形骸,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还是嫉妒你把他带得闯下如今这等滔天大祸?”
“温水煮蛙这么多年还不得他心,你当明白他对你无意,却还由着他浪迹欢场。”
宋偃面露怜悯,“薛瑶,他能有今天,全都在你那不该生出的情意。”
“那些谣言我自会处理,小玉我也会想方法保下。至于你,今后还是不要再见他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阵颤抖的笑声。像是有什么人含着恨,藏着怨,带着千百遍压抑不能的情感,在昏暗的楼道上竟显得有几分悲鸣。
“怪我?”
“哈哈哈哈,怪我的情意?”
薛成碧蓦然癫狂笑道,“怎么就怪我了呢?他不该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吗?我爱他,分明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当年是你们自己把他许配给我的啊——!”
而他当真了。
第61章
街上大雨瓢泼,叫人无端生冷。
密密麻麻的水珠打在脸上,宋偃隔着雨水回头望去。锦绣楼二层那间房的窗扇还开着,被灌进的风吹打得啪啪作响。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森然空寂得不见半点人气。
他忽然想起,宋家跟薛家确实是有过一桩婚约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一旁有亲卫为他把马牵过来,宋偃终于收回眼,转而翻身上马。朦胧的雨雾中,他的面容越发看不清楚,只余那挺拔的身躯像是凝霜的寒松,冷硬,而又肃穆。
不过是随口许下的一段娃娃亲,自然做不得数。
“驾!”
大雨滂沱,只剩马蹄声在雨幕中飞快穿行。
.
回到宋府的时候。
老管家过来轻声汇报,说二公子已经上完药了,正在屋子里休息。
“休息?”宋偃卸下盔甲的动作顿了顿,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唇角似是极快地扯了一下,反正不像是在笑,“谁准他回去休息的,不是让他去祠堂里跪着吗?”
说罢抬手将挂回去的鞭子拿起,竟就这么出了门。
任老管家在后面怎么劝说都不抵用。
却说另一边。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照在窗户上,映出一道哀哀叫唤的身影来。那趴在榻上的青年有着张俊丽得惊心动魄的面容,此刻却哭得眼皮红肿,抽抽搭搭地垂着泪。
外边是天色暗淡,雨声交织,屋里却是暖光融融,柔和舒适。
此般场景,用来睡懒觉本该是极其美妙的,可惜宋琢玉却疼得全无心情。
见他乌发垂落在地上,光裸的后背上布着蜜蜡般的暖黄光泽,柔润而温腻,像是涂了层融化的琥珀。只手臂上,脊背上,乃至是被薄纱覆盖着腰臀处,全是被鞭打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