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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不怎么爱笑的人,渐渐变得更加沉稳冷峻了。
  有时候宋琢玉看着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面容,都觉得有几分苦相。只有在他伸手抚平对方额头的时候,那人才会不怎么情愿地舒展眉宇。
  想起刚才对方离开时的神情,宋琢玉忽然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他知道,他又伤哥哥的心了。
  作者有话说:是真哥哥,只有亲情[比心]
  第62章
  宋偃坐在台阶前,看着檐下雨珠成帘。
  雨下得真大啊,就像当年他从嬷嬷的手中接过那个孩子的那一天。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在地上,又溅出更细碎的白花。风中送来湿润的凉意,膝盖处更是浸入骨头的寒冷。
  一门之隔,是母亲字字泣血的喊声,“你发誓!你发誓,你要护住你弟弟的性命,你要一辈子对他好——”
  他跪在青石板上,应了这句誓言。
  一应,就是这么多年。
  宋偃亲眼看着那个病得连呼吸都微弱的孩子,一点点长成如今这般风华万千的青年。白衣翩翩,回眸含笑,惊艳得满楼红袖招,绣帕香囊盈怀,数都数不清。
  曾几何时,宋偃还试图纠正他顽劣的秉性,将宋琢玉培养成一个能文善武,诗书画齐全的俊才。
  直到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法子用尽,依旧拿这人毫无办法,宋偃终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少年人心性好动,不爱被约束,一见他拿起鞭子就开始哭。府上的老人见着便会围过来劝阻他,“二公子还小,大公子您就别对他这么严苛......”
  “他小小年纪,早年又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病好了,且让他再多玩些时候吧.......”
  宋偃闭了闭眼,指尖攥得发白,他如何又能不知道这些?
  可宋家前路未卜。
  现在尚且还有他护着一二,若是今后连他也出了意外,以宋琢玉这般耽于玩乐的模样,怕是连半分自保之力都没有,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宋偃到现在仍还记得当年的那种无力感。
  一切都是有踪迹的。
  在宋夫人当年怀孕之时,便偶遇过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道此胎宜女不宜男。
  若是女孩,便是大富大贵之命,只不过贵到极致,寻常人家只怕是留不住,要往九重深处走。若是男孩,则是琉璃易碎的早夭之相,生下来也活不长。
  当时身旁的丫鬟婆子们都没当回事,只当是江湖术士为了骗钱的胡话。
  偏偏宋夫人心跳得厉害,越想越怕。
  彼时宋家早就因手握兵权而被陛下忌惮,朝堂上已连着削了两个旁支的职。无形中,宋家已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宋夫人回去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反反复复都是那算命先生所说的话。若为男胎,若为男胎......便是早夭之相,思来想去,宋家如今确实不适合再添一个公子。
  遂隔日便放出话来,说大夫有言此胎怀的是个女儿。
  多事之秋,既是为避人眼嫌,也是恐算命的话成真。这胎即便真的不是女儿,生出来时也只能是女儿了。
  为了让传言更真些,宋夫人还同自己的手帕交薛夫人商量。两家定下娃娃亲,待来日两个孩子长大,好成就一桩姻缘。
  本以为这样已算安全了。
  哪知千防万防,已经小心到这般地步上,宋夫人还是悄无声息地就中了那不解之毒,以至于那孩子一出生就是个死胎。宋夫人自是伤心欲绝,哭得几乎癫狂。
  虽最后侥幸得惠善大师相救,那孩子又活过来了。
  但经此一遭,骤然大起大落,体内毒素复发,宋夫人终于还是没有熬过去,当夜便撒手人寰,只留给宋偃一个体弱得命数未知的幼弟。
  当年那场毒下得太隐蔽,查不到源头,可宋偃心中早已有所怀疑。因此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点宋琢玉叫他远离皇室的人,哪知道对方最后还是牵扯上了。
  宋偃看着檐外雨下,又想起屋内宋琢玉哭红着眼瞪过来的神情。
  对这个弟弟,他向来是没有办法的。
  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宋琢玉会眼泪汪汪地心疼地抚开他的眉宇,也会依偎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安慰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们骨血相连,互为依靠,就这么撑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日子。
  可淘气的时候也是真淘气,自从弟弟会走路开始,便总想着往外跑。逃课去爬树,翻墙去逛街,总之一刻也在府里闲不下来,好似外面的世界又莫大的吸引力。
  书也不念了,武也不习了,就整日里跟隔壁的薛瑶厮混。
  他怎么就静不下来呢?
  宋偃想,以前宋将军是怎么教导他的,他便照搬过来教导宋琢玉,也没像对方那般哭天喊地。
  雨下个没完没了,夜色更黑了,老管家过来催他回屋休息,再不济也披件衣服。可宋偃却看着某个方向,久久没动。
  暗色深处唯一一扇光亮的窗户,那是宋琢玉的屋子。
  青年畏惧又愤愤不满的面容还在脑中回现,鲜活得烛台上静静燃烧的火焰,近了会疼,远了会冷。
  母亲只说了让他管好弟弟,可如果弟弟不愿意被他管教呢?
  他又该怎么办?
  .
  宋琢玉自从跟他大哥吵了回架,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哪里也没有去过。
  倒不是还在生闷气,实在是因为他被关起来了。
  其实那日见着宋偃离开的背影,宋琢玉便已经满心懊悔,想要找人道歉了。毕竟对方是来帮他想解决办法的,却被他吼了句那般戳心窝子的话,狠狠伤了他大哥的心。
  哪知道一打开门才发现两侧都站着守卫,丝毫不给他出去的机会。哪怕他再三解释只是在院子里逛逛,不出门,这也不行。
  连着被囚禁了数日,直到某一日听见窗外的丫鬟们交谈,宋琢玉这才知晓在他被困的日子里有不少人来找过他。
  先是薛成碧,来了几次都被拦住。
  其次便是以四皇子名义送过来的赏花帖,也被宋偃以他身体不适的理由给推掉了。后面还陆陆续续来了些他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上门,也全都被他哥挡了回去。
  宋琢玉本来还奇怪赵宥怎么会莫名其妙给他下帖,直到想到对方身后的太后娘娘,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是了,谣言传遍京城的时候,想必蓉娘就在等他进宫商量了。偏偏他被他哥扣在了府里,如今人出去不得,消息也递不到外面,对方心中必然极为担忧他的安危。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是想不出办法来,宋琢玉只能又跑到门口去纠缠那几个守卫,让人放他出去。
  结果自然是无法。
  又过了数日,就在宋琢玉被关得快要抓狂发疯的时候,总算有个机会能够让他出去了——
  武秀公主的婚期到了。
  第63章
  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武秀的婚事自然是备受关注的。
  因其娇纵蛮横的名声太盛,本来见此次婚期如此紧促,还有不少人在暗自揣测,道圣上怕是厌弃这位性情乖戾的武秀公主了。
  没曾想出嫁当日,仪仗之盛,场面之浩大,是其他几位公主嫁人时远远比不上的。
  驸马府内张红挂彩,人声鼎沸。
  宾客宴上,金盘罗列鲜果,银烛高烧映得花影摇曳,更有香雾霭霭绮丽缭绕,还有彩幔闪耀华光震天,好不奢美堂皇。
  回廊庭院间,时有仆役穿着崭新的衣服穿梭其中,手中拖着美酒金樽,为客人添注佳酿。
  这次不同于别的宴会,推脱不得。宋琢玉这才能够被放出来,跟他大哥一同来赴宴。
  旁边宋偃投来的目光如寒芒般,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宋琢玉只觉得坐立难安。
  他低头匆匆饮尽杯中酒,竭力想将那道视线忽视掉,可身侧还是冷不丁传来对方的声音——
  “你跟武秀公主是什么关系?”
  拿着杯盏的手还是没忍住颤了颤,杯中酒液溅出来,洒了几滴在他衣襟上。
  宋琢玉蓦地一哆嗦,耳中只剩自己格外清晰的心跳声,面上却故作镇定地道,“公主殿下高不可攀,我能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之前教过公主几日骑射功夫罢了。”
  他知道,对方这是起疑了。
  方才武秀公主下轿的时候,驸马上前搀扶迎接,按礼本该是武秀将手递到他掌心,然后二人并肩入府的。哪知道武秀公主竟然对那只伸出来的手恍若未见,自顾自地就抬脚跨了出来。
  一时之间,郭歧的手僵在半空,场面变得有些尴尬死寂起来。
  更诡异的是,公主殿下的目光从未落在驸马身上半分,反而是幽幽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待那道视线直直地锁在自己身上时,宋琢玉只觉心惊胆战,他身子竭力往别人身后躲了又躲,头皮阵阵发麻。
  连他大哥陡然惊掠过他脸上的视线都没空理会了,宋琢玉只期望着武秀公主能够在婚宴上理智冷静一些,不要真的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