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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了殿下的床吗……还以为神仙有多清白,看来也不过是娼妓之流……”
  “你还要狡辩,仍不知悔改吗?够了,这是你应得的惩罚,下去冥界领罚吧!”
  “你不就是故意引诱本王的么?”
  “逃?你想逃到哪里去?没有我的允许,即便三年期满,你也休想离开冥界!”
  “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掌心?”
  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奋力跳动,似乎是被外界大力撕扯,又像被无数蚁虫啃噬。
  “仙君要成亲了,就在十日之后。”
  “你竟做出如此下流不耻之事,简直令整座仙山蒙羞!”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对你太失望了!”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仙君,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不是的……
  不是的,他没有……
  “老爷不好了,夫人这是晕过去了!”
  “这怕是无法自然生产了,只能剖腹取子了……”
  “……剖腹取子?!你在说什么!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殿下冷静,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绝对能保夫人跟肚中胎儿无恙。”
  “……你拿什么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万一失败,拿你的命来抵都不够!”
  “殿下,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了,再不剖腹取子,夫人怕是真要一尸两命了。”
  身体终究还是被剧烈的疼痛破开了。
  他惧怕的,排斥的,混乱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终于将他碎成两大块,抽掉了魂魄,幻化成为虚无。
  黑暗,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黑暗。
  他仅剩几丝微弱的呼吸,好像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也可能成了云的一角,飘荡在这片黑暗中。
  不知来处,不见归处。
  那就这样吧。
  就这么飘荡在黑暗之中,自然地腐蚀死去。
  逃避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用再面对痛苦,而他也不愿再细想过往的灾难。
  可当他下定决心,从此就融于这片黑暗后,一道婴孩的哭声却骤然响起,划破了他本可以隐身的黑暗。
  随后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直辣辣对准漱清的双眸,强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沉重的眼皮抬起,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漱清看见了床幔跟墙壁。
  但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只能说相较之前,疼痛有所缓解,不再那么强烈汹涌。
  漱清被庞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仿佛筋疲力竭,思考同样缓慢迟钝。
  醒了吗?
  难道还是在梦境中吗?
  抬起沉重颤抖的手掌,下意识缓慢放到肚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漱清才意识到,原来他可以平躺了。
  肚子也变平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可是真的吗?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漱清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太好了,夫人终于醒了,赶紧去告诉老爷!”
  耳边响起堪称嘹亮的动静,刺激着漱清的耳膜,尖锐吵闹,让他非常难受。
  可也是随着这一声响,所有感官渐渐抽离了虚幻的飘无,变得具体真实起来。
  他应该是真醒了。
  就是身体真的好麻木,感觉像一动不动躺了几百年,每块肉都僵硬得不行,他或许已经变成一具僵尸。
  直到另只手被抬起握住,火热的温度传递过来,漱清费劲地转过脑袋——撞入冥王的视线。
  就是这么一瞬。
  所有的麻木僵硬,真真假假的虚幻被击破,身体热了起来,血液终于循环流动,像被注入了重新转动的力量。
  却是愤怒又屈辱的力量。
  因为过往种种,所有经历过的遭遇,好坏的记忆,全部在脑海内完整重现。
  连同这失忆的几个月,误以为他们是真心相信的信任与依赖,同时涌现在漱清的心头。
  在这一刻,带来的不是犹豫或摇动,而是只有被隐瞒欺骗的耻辱跟不甘。
  他竟然真相信了眼前的男人。
  相信了他编造出来的种种鬼话,相信他的纵容宠溺,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
  为此将信任依赖给了他,喊他夫君,甚至真为他动心——
  想起亲口喊出的一声声夫君,漱清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
  “清儿,清儿……你终于醒了,你昏迷整整五天了……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更进一步提示着漱清,眼前所有皆为真实存在。
  冥王亲亲漱清的手背:“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差点以为又要失去漱清。
  真是够了。
  堪称噩梦的画面竟总是这样一幕幕重演。
  当漱清意识不清,躺在自己怀里喊着夫君,哭着说他不想死时,冥王感觉心都要炸裂破碎。
  到底都几回了。
  受苦的是漱清,他同样折磨至极。
  尤其当漱清说出不想死时,冥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漱清决心赴死,竟设计让自己亲手杀了他,剑刃直接刺进他胸口的画面。
  那时漱清是真心想死吗?
  还是绝望太多,只是无法再活下去了呢?
  冥王总是忍不住想搞清这点真相。
  无奈不得真相,又恐惧这份真相。
  所以只要类似的场景重现,记忆便也跟着重现,将他的心揉来折去,反复折腾。
  “醒了就好,大夫马上就来……让你受苦了……”
  漱清是真受苦了。
  孩子突然就要早产,而漱清的情况也在眨眼之际变得非常糟糕,说昏迷就晕了过去,怎么都弄不醒。
  便是有冥王庞大的灵力作为支撑,情况依然凶险十分。
  最后大夫铤而走险,选择了剖腹取子。
  虽然算是双双平安脱险,可漱清因此昏迷了数日不醒。
  孩子也有着先天的心脉不足,才刚出生,就用上了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以此滋养心脉。
  冥王本想将孩子带回冥界,毕竟那里能用上的宝物更多,对孩子的身体更有帮助,只是担心漱清醒来要找孩子,怕被发现异样,这才一直留在这边。
  漱清听着冥王说完这些,态度冷漠,眼神冰凉,毫无反应。
  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但因为漱清刚醒,状态不佳,面色苍白,冥王也没想太多。
  见漱清是想坐起来的样子,还帮忙扶了一下。
  “你是想坐起来吗?”
  “还是躺着吧,你肚子上有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这么动可能……好吧,躺了这么多天,你也该躺僵了,小心点起来……”
  往漱清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这才让漱清靠稳。
  冥王在床边坐下,看着漱清苍白虚弱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温柔关怀地问:“清儿,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
  啪——
  话没说完,直接被漱清的巴掌打断。
  虽然力道不重,漱清昏迷这么久才醒,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打人?
  可漱清用尽了全力,声响并不轻,这么一声,足够让屋内所有下人都听清。
  下人们比冥王都更震惊。
  冥王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知道这一巴掌还算来晚了。
  但下人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完全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就对老爷动手了。
  直到冥王开口:“……你们都先出去吧。”
  下人赶紧全退出去。
  冥王摸了摸挨打的半边脸颊,其实疼痛的存在很短暂,几秒就消失不见。
  所以心里只能想到,现在的漱清是真很虚弱啊。
  以前甩人巴掌多疼,说来就来,都能把自己的脸打偏过去。
  “你都记起来了。”
  四目相对。
  冥王十分冷静地陈述出口。
  或许是提心吊胆太久了,这一刻就像悬在头顶上方的铡刀落下。
  痛不痛另说,至少终于降临,尘埃落定,以后都不需要再为此担忧伤神。
  漱清双目通红,萦绕在心头的情感令他痛苦而复杂,恨不得再给冥王一记耳光。
  “你这个畜生。”
  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或许冥王还能看到漱清对自己残留的依赖跟喜爱,可此时也已经被深刻的仇恨跟厌恶覆盖了。
  他早就猜到的。
  一旦漱清恢复记忆,那么失忆这段时间的相处,不仅不能令漱清心软,反而会让漱清更厌恶自己。
  事实果然如此。
  这力量微弱但无比坚定的一巴掌,就是最好证明。
  死寂般的沉默维持了很久。
  久到终于有疼痛的感觉攀上心头,冥王这才开口打破。
  明知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回答,但还是问:“……你不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