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普通同学或朋友,如果临近正午还没回到宿舍,那或许会在外面随意解决掉午饭,吃顿好的打打牙祭也是平常的事。
不过纪珂一向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也不会提出令舒翊感到为难的邀请。
“回食堂吃饭吧。”纪珂说。
舒翊却一顿,问:“我没带餐盒,再回去拿有点耽搁时间——将就在外面吃可以吗?”
纪珂和舒翊两个学生,并没有舒畅和白业那种随随便便能吃得起私房菜的经济能力。
舒翊委婉表示自己依靠摄影有一些除生活费之外的收入,如果纪珂希望,那他们也可以吃得高档一些,但纪珂还是把舒翊带去了天桥口的汉堡王。
“很贵,平时是舍不得吃的。”纪珂强调说,“我认为它在快餐店里算档次偏高一些的。”
“好吧。”舒翊神色勉强答应下来。
但舒翊并没有光看不吃,只在纪珂点餐时反复盯了流水线一样的“后厨”好几眼,最后洗完手隔着油纸,捏着一个硕大的汉堡飞速啃完了。
“你很饿吗?”纪珂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问。
舒翊擦着手摇头。
纪珂憋笑:“那你是觉得,只要你吃得够快,‘它不干净’的想法就追不上你吗?”
“纪珂,”舒翊细微眯了一下眼睛,五官刀削一样凌厉,十分唬人的诘问目光居高临下地朝纪珂投过来,“你在笑我吗?”
“我哪里有。”纪珂收敛笑意,乖巧地、正襟危坐地回答说。
虽然有点怕舒翊因为他的“出言不逊”而不快,但纪珂其实有感受到舒翊的病情……好像随着远离家和母亲而蛰伏了回去。
后来舒翊没有再麻烦白业来接,只在电话里跟白业说“我和纪珂散步回去”,在保证了好几遍会注意安全之后,总算争取到了白业的同意。
“在白哥和畅哥眼里,我们不会是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吧。”纪珂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小青年该有的叛逆心理,怂得心安理得。
“不是,”被作为笨蛋候选人之一的舒翊很不愉快地说,“白哥就是怕舒畅骂他而已。”
纪珂:“……”
很有道理。
十五分钟车程的路,按各人腿长不同,或许要走一到两小时不等——纪珂没法准确估计,因为他从未有过漫无目的走路的经验。
说实话纪珂并不认同在春寒料峭之时顶风散步回学校是明智之举,但纪珂仍未建议舒翊打车或乘坐公共交通,只是甘之如饴地陪舒翊走回去,好像花再长时间也没有关系。
路过食堂时,舒翊给纪珂买了杯热豆浆暖手,对纪珂说“今天谢谢你陪我”。
纪珂脚底板有些疼,却难得活泼地猜想今晚会不会在朋友圈运动步数闯入前几名。
新学期开学,必修和选修的课业都紧锣密鼓安排起来。
进校园网系统选课那天,舒翊仔细询问了纪珂预备选哪些课程、课程分别是几个学分、是哪位老师开设的、上课时间都是星期几。
纪珂一一如实回答,舒翊看着其中一堂“中哲智慧”皱了眉:“这堂你选了星期三的晚课?但是我那天晚上有一节必修,重了。”
纪珂理解了一下舒翊的意思。他坐在寝室桌边,转身去看舒翊的背影:“你是要和我选一样的课吗?”
舒翊也回头看纪珂,理所应当点了头,露出一副“难道不该这样吗”的疑惑表情。
“舒翊,”纪珂眨眨眼睛,问,“你怎么有一点黏人。”
舒翊第二次收到这样的评价,表情有一秒空白。
旋即他转回去面向电脑,闷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那我把这堂换到周五的下午,你有时间吗?”纪珂连忙抱起笔电,离开座位跑到舒翊腿边,熟练地蹲下,“我都是随便选的,没有特别喜欢的课,你想换成别的也行,我可以选你想选的。”
“摄影课?”舒翊坏心眼地挑眉问。
“不去。”纪珂意志坚定地回答说。
舒翊哼笑一声,想也不想,顺手屈指在纪珂光洁白皙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脆响之后自己也愣了,就略带懊恼地移开视线,飞快勾选上周五下午第一节 的“中哲智慧”。
纪珂捂着脑门不知所措,哑然假装了一小会儿的蘑菇。
后来还是舒翊浅咳,先问:“……学办的人把相机还给你了吗。”
“还了,前天下午你有课,我在寝室,那个副主任过来还的。”纪珂想了想,征求舒翊的意见,“我需要给相机消毒吗?”
“……又不是我用它。”舒翊意识到什么,生硬又无奈地问,“纪珂,你是不是有点太迁就我了。”
“我有吗。”纪珂低头,拒不承认。
纪珂认为他的行为不是“迁就”,而是“讨好”,其中的主被动关系不可以随意对调。
“你有。”舒翊却低声说,“你比舒畅还迁就我,会让我觉得……我好像怎么样都可以。”
纪珂仰起脸,看见舒翊那因为并不常笑而显得不太生动的眼尾,也几乎能看见坠住舒翊睫毛的孤单。
“是啊。”纪珂给出他的答案,“你怎么样都可以。”
那天是舒翊第一次主动邀请别人把椅子、电脑放置在他的私人领域里,纪珂犹豫片刻后照做,小心翼翼挪到舒翊身边,像只踮脚进入陌生领地的猫,俨然比舒翊还要紧张。
舒翊手肘离纪珂的手臂很近,这让他感到不自在,但他却并没有焦虑或紧绷,反而表现得比纪珂要好。
纪珂把他和舒翊的空课表重叠在一起,按照两人都有空的课时重新挑了选修课,至于课程内容是什么不太重要,因为纪珂和舒翊都没有特别感兴趣或一定想上的课。
在舒翊的建议下,他们利用选课机会提前勾选了大二的一门必修——是不同专业都会上的公共学科——积极创造了许多“同窗”的机会。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要一起上课了。”纪珂略有些期待地说。
“嗯。”为了避免纪珂再评价“黏人”,舒翊只矜持地应声。
然后舒翊若有所思盯着书桌上两台挨在一起的电脑看了一会儿,拿出他的拍立得。
舒翊把两台同样带不动游戏、同样型号,但尺寸不同、颜色也不同的笔记本电脑拍下来,写上日期和“尝试”。
这张新鲜的照片理所应当又归给了纪珂。
纪珂习以为常接过来,在脑海中细数舒翊赠予他的拍立得相片,随口问舒翊“可以看看其他的吗”。
“你说拍立得照片?我这里没有别的。”舒翊如实告知纪珂,“上学期开学我带来的是一套新相纸,一共五十张,除了剩下没用的,其余都送给你了。”
第26章 选修
舒翊始料未及,自己成为大学生以来上过最专注、最心无旁骛的一节课,居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学院开设的选修《中哲智慧》。
和理学院、工学院的老师不同,文学院的老师上课时,状态很像说书人,眉飞色舞的,偶尔讲到精彩之处还会赢得满堂喝彩,比靠讲冷笑话及科学家轶文来活跃气氛的枯燥基础学科要更有趣得多。
台上老师在讲所谓“三教九流”,舒翊的余光里,纪珂正把课件上的要点简单记录在笔记本上。
纪珂坐得不如何端正,一只手懒洋洋支在下巴上,时不时会转一下笔,没盖笔帽的笔尖落点调皮,在纪珂白皙皮肤上划出黑色墨迹,纪珂便并无所谓地用指腹去捻一捻。
舒翊下意识想递出湿纸巾去帮助纪珂解决手上的小麻烦,可转念又觉得不是特别有必要,就没有特意向纪珂提起。
“舒翊,”忽然,纪珂微微皱眉朝舒翊看过去,“你是不是觉得这类课程很没意思?”
舒翊一愣,如实相告:“比我们专业课有趣太多了,为什么这么问?”
“哦,”纪珂脸上就稍显茫然,“我还以为你一直看我是因为无聊。”
“……”舒翊张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转回去看向黑板,闷闷地不说话了。
第一次参与选课的大一生们对选修课程这种形式都多少有些好奇和期待,大家会向认识的师兄师姐打听什么课有趣、哪位老师的考核轻松,同寝或好友之间再互通消息。
舒翊和纪珂连这样普通的“人缘”也不大有,但总体来说舒翊比纪珂稍好一些——有勇敢大方的同班女孩儿从班群中找到舒翊的qq并且添加了舒翊好友,向舒翊表达想要一起选课、上课的意愿。
女孩儿的措辞略显紧张和委婉,先猜测舒翊是不是选了摄影课,被否认时再迂回打听“你选的什么”,得到确切答案后便又说“那我也选这堂好了”。
舒翊回复“嗯”结束对话,认为自己只是起到建议作用,毕竟课程五花八门,缺少主见的人就喜欢从众,他对此表示理解,并将此事作为一个从前未曾涉及过的话题讲与纪珂听。
当时纪珂不动声色,心里却抑制不住泛起酸意,就忽略了舒翊和他一起上课其实也是“从众”的这回事:“那你……答应和她一起上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