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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捡个傻子做夫郎 > 捡个傻子做夫郎 第69节
  祁渊听出她话中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怀,打断道:“她上了岁数还要强行有孕,又不慎注意保养,大喜大悲这才出事。”
  沈鱼点头,情绪还是闷闷的。
  祁渊放下手中筷箸,朗声又喊群儿进来,“备下些银子,让负责流放队伍的官兵多多关照柳宁羽和其妹,将人平安送到岭南,待时局稳定了,准她们一些小营生做。”
  群儿连连应下。
  沈鱼这才觉得心头松快了些,又用了两口饭。
  祁渊无奈,看着她:“你只知道关心别人,却不知道祁家也接到了圣旨。”
  沈鱼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抓住祁渊的手臂:“什么圣旨?可是陛下怪罪你了?”
  见她紧张的模样,祁渊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急,不是坏事。柳如晦虽已伏诛,但边关不可无人镇守。陛下命我前往洪曲长驻。”
  沈鱼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祁渊这番行事虽是为国除奸,但终究是兵行险招,让陛下心中有了芥蒂,这才将他调离京城。
  她沉吟片刻,反而展颜一笑:“这是好事。洪曲虽远,却是军事重镇,也临近永岭。你领两军驻守,实权在握。待日后太子登基,你再回京时,必定更加风光无限。”
  祁渊却不在意这些,他的手掌轻轻覆上沈鱼尚不明显的小腹,目光温柔:“什么日后风光不风光,现在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沈鱼眼珠一转,忽然灵光闪现,扬声道:“既然如此,不如我随你一道去洪曲?”
  祁渊闻言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心动之色。洪曲临近渭南村,对沈鱼来说也算熟悉之地,一道去倒真有可行之处,只是……祁渊还是摇摇头:“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会难受,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
  沈鱼心念已起,极力自荐道:“眼下我胎向已经稳,不过是一路乘船再坐车马,不会累的。至于别的,你若同意,谁又拦得了你?何况你若是心中有我,就应该顺着我性子。”
  祁渊唇动了动,没想到沈鱼以此压他,他试探问:“你当真想去?”
  沈鱼双目含星:“当真!”
  祁渊沉默了半晌。
  沈鱼知道,以他脾性,不拒绝就是在考虑了。她再接再厉,甜甜一笑,努力又塞了一口饭食,含糊道:“你若肯带我去,我现下就多吃些,好好将养。”
  二人对视一眼,祁渊认真思量起来,眼下沈鱼状态确实不错,如果要动身,自然趁现在,来日拖得身子重了,或着将孩子诞在京中,一年半载都不能再出远门,离别之苦不比眼下一时劳顿来的好忍受。祁渊心中大概想定,他挑眉,似笑非笑地问:“你舍得下京城的医馆?”
  沈鱼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娇嗔:“此刻我人在京城,不也一样去不得医馆?再说,”她眼眸倏地亮起,“医术在我身上,自然是我去哪儿,医馆就开到哪儿!”
  祁渊看着她谈及医馆便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头一软,忍不住俯身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沈鱼被他亲得气息微乱,面色发红。
  这些时日二人皆恪守规矩,此刻肌肤相亲,都不禁有些情动。
  但祁渊终究顾忌着她腹中孩儿,及时停下。
  沈鱼也平复着喘息,片刻后道:“不过,京中医馆就此草草关了,未免太过可惜。”
  祁渊看她:“你打算如何?”
  沈鱼细眉轻扬:“有一人可以托付。”
  第64章
  “托付出去?”
  祁渊看向沈鱼,“医馆杂务有学徒打理,坐堂可请信得过的郎中,经营亦可交由张伯或再聘一位老成的账房先生。纵使你我不在,只要章程明晰,按部就班经营下去,也并非难事。”
  沈鱼却缓缓摇头,“若是寻常州府的医馆,这般安排或许可行。但此地是京城,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南溪医馆如今名声渐起,行的是关乎人命的营生,更与祁家关系匪浅。树大招风,你我一旦离京,医馆失了凭依,难保不会从一桩善事,变成某些人手中搅弄风云的棋子,甚至……成为将来掣肘祁家的隐患。”
  她语气平和,窗棂投下的阴影让她白皙的面容更添几分沉静,“若真想让它平稳延续,不受侵扰,必须寻一位有权有势、且与祁家关系相对公允之人,名正言顺地接手看护,方能震慑宵小。”
  话至此处,祁渊已经懂了沈鱼的想法和她要找的人,他唇角微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涩意:“周琢……她心高气傲,经前番诸多事端,心中芥蒂未消,未必肯应承此事。”
  沈鱼语气轻松而豁达:“若公主殿下执意不允,也无需强求。大不了便将医馆关了,遣散众人,总好过将来授人以柄,反成祸端。”她歪头瞧着祁渊紧绷的侧脸轮廓,故意打趣道,“倒是你,平日里看似对这医馆不甚上心,怎么眼下看着,倒比我这真正操持的人还要舍不得它关门大吉?”
  祁渊目光转向她,烛光下,她眼眸清亮,带着狡黠的笑意。他心头微软,喉结滚动,“你喜欢的,你倾注了心血的物事,我总希望你能好好留住,不愿见它因外力而草草损毁。”
  沈鱼盯着他翕张的唇,鸦黑的睫轻轻一眨,只觉得忽然心软得厉害,几乎要落下泪来。
  ——
  数日后,皇城,公主殿殿宇深阔,金砖墁地,雕梁画栋间尽显天家威仪。浓郁的龙涎香气自错金螭兽香炉中袅袅升起,试图驱散这九重宫阙深处的清寂,却更添几分沉滞。
  周琢端坐于上,珠翠环绕,荣光依旧。她眉眼间依旧是那股肆意明媚的神采,仿佛世间风雨从未能侵蚀她分毫的骄傲。只是细看之下,那明媚深处却藏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历经世事后的松弛。
  周琢指尖闲闲拨弄着一枚硕大的东珠,目光落在殿下躬身而立的女子身上。
  依旧是那张清丽的面容,但眼前的沈鱼,与初入京时虽聪慧却难掩青涩拘谨的相比已是判若两人。数月京华烟云的浸染,她举止娴雅沉静,眉眼舒展,气度从容,竟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之感。
  周琢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曾几何时,她视沈鱼为一枚巧妙布下的棋子,欲借其手探查虚实,搅动京城风云。未承想,这枚棋子自有其坚韧轨迹,不仅助祁家稳住了阵脚,更间接导致了柳、陆两家的倾覆,连她自身与柳家的关系也因此彻底割裂。
  但是……这京城风云变幻,有时倒真是有趣。周琢红唇微勾,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如今祁家虽得圣心却远调洪曲,自己虽势不如前却依旧稳坐公主尊位……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权力场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又能是真正的赢家?煊赫与尊荣,不过是镜花水月,今日高踞台阁,明日便可能坠入泥沼。种种际遇,也让她对谁是敌谁是友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周琢敛起心绪,用堪称柔和的语气道:“芹夕,看座。”
  “谢殿下。”沈鱼依礼谢恩,从容落座。
  周琢这才支起手肘,托着腮,明媚的目光在沈鱼脸上流转一圈,懒洋洋问道:“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可是祁将军即将赴任,有什么难处要本宫帮忙?”语气带着些许调侃,仿佛早已知晓其来意。
  沈鱼微微欠身,声音清晰悦耳:“殿下消息灵通,想必早已知晓,祁渊奉陛下旨意,不日将赴洪曲州驻守。”
  周琢颔首,看向沈鱼的视线愈发复杂。
  洪曲偏远,祁渊此一去,若无特召,只怕在父皇在位期间都难返京城中枢。
  曾经,她也曾暗自设想过,若得嫁祁渊这般人物,夫妻相得,人生或许会惬意许多。
  如今看来,即便是嫁了,终究也难逃独守京华、夫妻长年离散的命数?
  思及此,她淡淡道:“嗯,听说了。如此一来,你日后独自在京中支撑门户,只怕要辛苦些了。”
  沈鱼抬起眼,目光清亮如水,迎上周琢的审视,语气却异常坚定:“回殿下,沈鱼已决定,此次将随夫君一同前往洪曲。”
  “你要随赴洪曲?”
  周琢闲散倚靠的身姿不由得坐直了几分,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可知洪曲是何等地方?边关艰苦,路途遥远,非比京城富贵安逸。你留在京中,有祁家根基,自有清福可享,何必去受那风霜之苦?”
  在她所受的教养和认知里,放弃眼前触手可及的繁华安稳,去追逐那偏远之地的未知生活,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愚行。她难以理解,竟有人会甘愿舍弃京城的软红十丈,去那等蛮荒之地受苦。
  沈鱼并未被周琢的质疑动摇,唇角反而漾开一抹浅淡而真实的笑意,“洪曲虽远,却靠近沈鱼的家乡南溪,风土人情或许更觉亲切。在那里,或许反而更自在些。”
  她顿了顿,眼波微转,笑容里有一种周琢从未见过的洒脱:“说来不怕殿下笑话,此番入京,是沈鱼生平第一次远行。来时一路,见江河浩荡,落日熔金,山野层峦叠翠,天地之壮阔,皆令人心折神往。沈鱼私心想着,京城固然繁华似锦,安稳富贵,但天地何其广阔,若能趁此机缘,多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经历一番不同的人情世态,或许亦是人生难得的乐事。”
  “自在……乐事?”周琢挑眉,重复着这两个词。她的世界从来被禁锢在皇城之内,充斥着利益权衡和无形的束缚,凭本心选择自在的机会?因探索天地而生的乐事?这些陌生事务让她脸上露出真实的思索。
  “殿下?”
  见周琢出神,沈鱼轻声唤道。
  周琢眼眸回转,迅速敛起那瞬间的走神,恢复高高在上的姿态,下巴微扬:“你既已打算妥当,此刻来见本宫,总不会是专程来告知行程吧?”
  沈鱼起身,再次敛衽一礼,神色恳切而郑重:“不瞒殿下,若是离京,沈鱼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城中那间‘南溪医馆’。当日医馆得以开办,全赖殿下金口得开,又亲自题字。如今医馆渐有起色,在百姓中积下些许口碑,沈鱼实不忍见其因自己的离去而日渐衰败,不仅辜负了殿下当初一番成全的心意,也枉费了这半年来的诸多心血。”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周琢,一字一句道:“沈鱼今日冒昧,恳请殿下,在我离京期间,能否请殿下对南溪医馆稍加照看?如今医馆已有成熟的章程和可靠的人手运作,日常经营无需殿下劳心费神,只求借殿下威名,做一个无形的庇护,震慑那些可能心怀不轨之徒。若殿下政余得闲时,能偶尔遣人过问一二,使医馆不致被人欺辱构陷,便是医馆上下天大的福分,沈鱼亦感激。”
  周琢静静听着,纤长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反复画着圈,似在权衡。
  殿内静得能听到香箸拨弄香灰的细微声响。
  良久,周琢丹唇轻启,声音带着审度:“沈鱼,若是在数月之前,或许看在医馆有利可图,或可借此施恩祁家的份上,本宫便应了。但经此种种变故,本宫倒也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从无稳赚不赔的生意,亦无常盛不衰的恩宠。医药之事,关乎人命,千头万绪,本宫于此道一窍不通,虽有庇护之心,却也要承担其背后可能的风险。若医馆将来稍有差池,闹出纷争,损及的,可是本宫的清誉。这代价,未必是区区一间医馆所能弥补。”
  沈鱼心下一沉,周琢此言,已是婉拒之意了。
  她暗叹一声,果然此事不易。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殿下思虑周全,所言极是。是沈鱼冒昧,未能体谅殿下的难处。殿下不愿接手此等繁琐且有风险之事,亦是人之常情。”
  周琢倒是被她这爽快接受、毫不纠缠的反应勾起了些许好奇,挑眉问道:“哦?那你待如何处置这医馆?难不成真要如你方才所说,任其关门大吉,或是转手他人?”
  沈鱼抬脸,露出一抹略显无奈却依旧明澈的笑容:“殿下明鉴。医馆如今在京城已略有薄名,所处地段也尚可,若撤去招牌,寻人转手,盘出铺面,应当不算难事。所得银钱,或可酌情补偿馆内伙计,或另作他用。”
  “你当真舍得?”
  周琢挑眉,她看得出沈鱼对那医馆投入的心血。
  沈鱼羽睫轻颤,沉默片刻,方轻声道:“心中自然万分不舍。它如同我亲手栽下的树苗,眼见其抽枝展叶……但人生在世,一人之力,终归有限。无法面面俱到,护其周全时,也只能懂得取舍,忍痛割爱。”话音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周琢凝视着殿下站立的女子,她眉眼间的坦荡、不舍与豁达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想起她方才提及“天地广阔”时眼中闪动的光彩,想起她虽借医馆在京城立足,却始终未曾忘记惠及贫苦百姓的初心。这与她平日里见惯的那些汲汲营营、唯利是图的权贵官眷,截然不同。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的种种谋划,无不围绕着权力的核心打转,殚精竭虑,却总如镜花水月,转眼成空。而眼前这个她曾经或许并未真正放在眼里的民间女子,却似乎用最笨拙、最踏实的方法,躬身于市井之间,反而一点点积累起了她周琢可能都未曾真正拥有过的、扎实的根基和发自民心的声望。这种反差,让周琢心中滋味难言。
  殿内陷入一段更长的沉默,只有香烟依旧笔直地上升,旋即散入虚空。
  半晌,周琢几不可闻地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她抬眸,目色是惯有的张扬,语气却平和了些许:“罢了。”
  沈鱼一怔。
  只听周琢继续道:“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且那南溪医馆开业以来,也确实为京城百姓做了些实事的份上……本宫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想看看,你选的这条看似笨拙的路,究竟能通向何处。”
  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医馆,不必撤牌,亦无需转手。日常一切经营,仍由你留下信得过的郎中和管事照旧打理。本宫会吩咐下去,若遇他们决断不了的难处,或有无端势力滋扰,可循例递帖子入宫禀报。”
  沈鱼半垂的眼睫骤然抬起,望向周琢,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周琢也睨看着她,见她那副罕见的呆愣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畅快,不由高傲地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巴,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真实而非客套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道:“怎么?本宫允了,你反倒傻了眼?还不谢恩?”
  沈鱼这才彻底回过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惊喜与感激,连忙郑重其事地行下大礼:“沈鱼……谢殿下恩典!”
  回到祁府,沈鱼几乎是脚步轻盈地跨入房门,脸上洋溢着的光彩,比春日暖阳还要明媚几分。真奇妙,忽然之间,争斗不止的人成了可靠的战友,这感觉当真不错。
  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沈鱼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着手置办行装。不仅亲自列了单子,预备采买许多京城特有的精巧玩意儿、绸缎布匹、书籍笔墨,带回南溪村送给乡亲故旧,还拉着祁渊在书房里铺开巨大的舆图,纤细的手指在上头兴奋地点点画画。
  她眼眸亮晶晶的,指着舆图上蜿蜒的路线,“听说我们南下的路途,会经过好几个富庶之地。这蕲州以织锦闻名,花样最是新颖;宛城的瓷器精美绝伦,白如玉薄如纸;还有这川州,盛产各种香料……我们能不能……在这些地方稍作停留,逛逛当地的集市?”她仰起脸,满是期待地望着祁渊。
  祁渊眼底满是纵容的笑意,伸手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启唇却带着几分揶揄:“我依稀记得,某人数月前入京时,在马车里还曾说,对这些沿途风物、市集喧嚣并不十分感兴趣,只盼早日抵达呢。”
  沈鱼被他打趣,俏脸微红,故意拧起眉头,乜斜了他一眼,哼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倒是有个人曾说,什么‘不可有肌肤之亲’的约定,是我最不必担心的事情呢……”她声音渐低,带着明显的娇嗔。
  话一出口,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沈鱼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沈鱼更是想起近来夜里某人的跃跃欲试,脸上红晕更甚,气鼓鼓地瞪了祁渊一眼。然而,就在这暧昧又温馨的氛围里,她忽然发现什么似的,轻轻“呀”了一声。
  祁渊立刻:“怎么了?可是肚子疼?”
  沈鱼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耳廓,“不是……我是想说,看肚子就看肚子,你耳朵怎么红了?”
  耳红?
  祁渊自然不认,他顺势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带她点在舆图上:“眼下你是山大王,一路如何走自然都依你。我们不走得太急,沿途若有值得停留之处,便住上一两日,让你好好逛逛。”
  沈鱼被他轻柔又强势地拉扯着,嗅闻着他身上淡淡幽香,只觉得这样的好日子再过八百年也过不够。
  ——
  启程之日,天也清朗风也和煦、真真是个好得连神仙来了都要夸赞几句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