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梨把怀中的萧宸安递给身侧的秋霞,她恍然若梦一般地一步一步上前,走到江照面前。
江照一直看着她走近,眼睛亮亮的,仰头望着她。
但即便他是跪着的,他也没有比江映梨矮上多少。
江映梨将手搭在他肩头,语气都有些发颤:“你是,照儿?你真的是照儿?”
江照点头:“阿姐,是我。”
万分危急也不愿落泪的江映梨此刻眼泪夺眶而下,她抱住了江照。
“你怎么忽然长这么大了...阿姐许久不见你。”
江照鼻头也酸酸的,但福至心灵般地想起了听过的一句话,赶紧道:“阿姐,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身上都臭了,阿姐还是别抱了。”
江映梨抹了抹眼泪,很快回过神来。
“现在情况紧急,的确不适合叙旧了,你说你是奉皇命回京的,陛下呢?”
江照顿了顿,他走的时候,陛下刚昏迷过去,生死他也不知,他能骗姐姐说陛下很好吗?
江映梨看出他神色的纠结,轻叹:“看来陛下的确是受伤了,但绝对不是军报说的那样。”
江映梨稳住心神,不再继续追问。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你带了多少兵力回京?”
“三万,除我带的这一队五十人的精锐,其余人都驻留在密林之外。”
江映梨点头:“北门兵力薄弱,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兵分两路,他们护送我去驻兵营,你即刻带着兵力去北门,还有两个时辰破晓,我会在那之前带着太子从南门回到皇宫。”
江照立马明白,他看向身后的人,号令道:“即刻护送皇后娘娘去北郊驻兵营。”
“是!”
江照取出身侧长枪,目光落在秋霞怀里的萧宸安身上。
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好好看一眼自己这个心心念念的小外甥是什么模样。
听陛下说,可爱的时候很可爱,闹起来的时候也实在恼人。
江照咧开嘴笑了笑,跨步上马,扬鞭而去。
马车已经毁了,江映梨分了一支小队出来护保护沈竹心,秋霞和连翘,自己带着萧宸安于精锐赶往北郊。
一个时辰后,北门杀声震天,江映梨和顾老将军也碰了头。
顾老将军愧疚地抬不起头,跪在地上请罪。
“都是老臣贻误战机,才使北门陷入此危急啊!老臣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也愧对皇后娘娘的信任。”
江映梨并未责怪,只道:“形势如此,先过了眼下这关。”
她抱着太子,高举手中的兵符。
“罗中尉听令,众将士听令。”
......
京城早市的钟声响起,但城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钟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愈发显得局势紧绷。
赶在钟声落幕之前,江映梨从南门赶回了宫中。
她先去昭华殿取了凤印,而后换下了自己身上已经沾满尘土的衣服,穿上了代表皇后身份的礼服。
她抱着萧宸安,越过代表后宫与前朝界限的成华门,一步一步往皇宫正中心的承乾殿去。
此刻,北门门口,所有薛家私兵已经没有一战之力,江照擒着敌首,踏过一地蜿蜒的血迹,策马入了承乾门,他将敌首扔在地上,一边下马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卷圣旨。
明黄色的绢帛被他高举在手中。
“我乃陛下亲封定国侯,受陛下所托,回京诛奸党,匡扶储君,以正大统。陛下有旨!”
守在承乾殿殿前的百官们跪拜下去,三十三级汉白玉石的殿前御阶上,四位议政阁阁老也纷纷跪下,众臣异口同声:
“吾皇万岁。”
福临脚步飞快,跑下御阶,从江照手中接过圣旨,再速速回到那高台之上。
这一次,江照也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在北疆,叛党乱政,意欲窃国,今命定国侯回京清君侧,诛叛党,扶储君萧宸安登位监国,皇后垂帘听政,另着立宋章,葛怀川为辅国大臣,襄助太子理政。所有叛党,不必招降,一律格杀叛党乱政...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合上圣旨,看到了被亲卫和宫人护送在中间,款步而来的江映梨,他高声唱道: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到——”
惶恐不安了一整夜,害怕变天的众臣看到江映梨抱着太子走过来,像是突然看到希望,激动地叩拜下去。
“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请太子入承乾殿监国。”
“皇后娘娘,请快快入承乾,以正大统啊!”
江映梨抱着萧宸安走过百官,一步一步走上刻有龙纹的白玉石阶,向承乾殿走去。
她抱着萧宸安坐在了龙椅上,看着殿外乌泱泱跪了一片人,微微抬手。
“进。”
福临立马高声唱到:“时辰到,开朝——”
外面的大臣们分列两队,一步一步迈入承乾殿,跪拜在地。
葛怀川和宋章作为辅政大臣,立在最左边高位上,本不用跪,但葛怀川跪得结结实实。
江映梨看着他心悦诚服的模样,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晰道:“太子已入承乾,天命在此,即刻起,乱党便只能是乱党。无论是打着辅佐太子的旗号,还是打着平乱的旗号,都是乱臣贼子。”
“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江映梨在这一刻,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两分,她的目光落在远处。
陛下啊陛下,这江山,梨儿守住了,可是陛下几时回来呢?
第192章 何必当初
京郊一处营帐里,平铺的城防图前站了三人,正在分析局势。
“顾铮策反不了,北郊所有卫戍军已经就位,那个江照回京也带了兵马,如今皇宫防守已经加强,恐怕轻易是攻不进去了,如果强行在北门耗着,只会折损兵力。”
虞望一边分析,一边不自觉地捏紧了腰间的刀柄。
陛下在北疆遇刺身亡,太子年幼,宫中群龙无首,本该是谋大事的好机会。
他打着匡扶太子的旗号从秦阳带兵上京,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他可以从驻守秦阳的守备军指挥使摇身一变变成中央军大统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江皇后竟然不是个泛泛之辈。
虞望十分想不通。
他了解过当今皇后的出身,不过是市井商户之女,自小又没有人教她政事谋略,所学不过莳花弄草的无聊闲事,她怎么会反应如此之快。
她抱着太子入了承乾殿,皇宫之外的所有人,瞬间都成了叛军,名不正言不顺。
这等于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按照原计划,只要他们攻入皇宫,那些地方守备军,见局势生变,为了在新朝谋一条出路,都会投诚的,说不定连京军都能被策反。
可是局势被江皇后定下来,先前那些蠢蠢欲动,想要与他们合谋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在他们心里,正统轻易颠覆不得,搞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现在他们,硬攻攻不下,也并没有人愿意来支援,骑虎难下。
薛宁看着神色紧绷的虞望,冷嗤了一声:“废物。”
虞望顿时抬起头看向她,眉间愠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薛宁重复了一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经心生退意。”
虞望面色出现一种被拆穿的心虚,于是他更加恼怒,直接拔剑指着薛宁的喉咙。
“如果不是我不杀女人,你早就死了。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到底在高高在上什么?”
薛宁指尖夹着剑刃,挑眉冷笑:“比起带兵攻入北门,杀一个柔弱女子,当然更容易一些,也更能逞威风。”
虞望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剑都开始发抖。
薛仕德看了一眼内讧的二人,出声喝止:“行了,自己看看像话吗。眼下只是局势困难,并非已到山重穷水尽的地步。那江皇后和太子入了承乾殿又如何,皇帝死了就是死了,一届妇孺坐在龙椅上,她能撑得了几日?那些还在观望,害怕的人,总会知道该怎么做。”
薛仕德一番平静的话语让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下来。
虞望收了剑,铁青着脸退后了几步。
“父亲说的没错。”薛宁接话道,“眼下就要比比,谁更能熬了,幼主一岁都不到,谁能拒绝得了一步登天的诱惑?这皇宫的乱子,才刚刚起来呢。”
薛宁的眸光落在城防图的东宫上,眼底深处有挥散不去的阴霾和杀意。
好她个江映梨。
她千算万算,连借江照刺杀萧承澜一事都成功了,却是没算到,变故是她。
真是萧承澜一手培养出来的好皇后啊,她简直恨得连心都在发痛!!
是她错了,当初她就该直接将她杀之而后快,而不是使那一出离心的筹码,竟然硬生生让他们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