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隐匿在阴影,还是距离江清欢一步之遥,那时候的卫晏池都选择了不现身,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守护着。
江清欢也没有选择回头,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到卫晏池终于在滇霞山特殊的环境里修复好了自己的身体后,那些阴暗面早就成熟,充沛的藤蔓缠绕着祂扭曲的欲望。
这些妄想并未消失过,祂发现自己愈发难耐,更想被江清欢吃掉了。
江清欢的存在,成为了祂本身,维持人形的起点。
此刻,江清欢从纷乱的思绪与回忆中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卫宅的这间资料室里仍旧安静。
没有风,但众多的资料却被吹得沙沙作响。她想起了之前还回荡在四周的属于卫昀洲的凄厉惨叫已经平息下来。
她知道,这意味着卫晏池终于结束了祂的审判与折磨。
所有的证据都已收集完毕,卫家的罪孽将摊开在阳光下等待最终的清算。
江清欢没有等待太久,一个冰冷而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拥抱,骤然从身后将她笼罩。
无需回头更不用去思考,江清欢便知道来者肯定是卫晏池。
那紧贴着她后背,还在微微蠕动收缩着的熟悉哺育袋,正缓慢地吞噬着自己的肌肤。江清欢没有转过头去,嗅着哥哥熟悉的气息,所有的隐瞒与隔阂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祂们以这种古怪的姿势拥抱着,直到卫晏池的声音在江清欢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些疲惫。
[清欢,我想献给你一样东西。 ]
江清欢听着祂语气中那般近乎是哀求的期待,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可即便是如此,她真实的眼睛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包括卫晏池那无比期待的表情。
不过,为了给予哥哥充足的期待,江清欢还是决定陪伴着祂去玩这场游戏。
于是,当她再次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视线落在了卫晏池微微颤抖的双手当中。
那里正捧着一滩湿漉漉还在不断跳动的东西。那团东西的表面被类似于哺育袋薄膜的组织层层包括着,而每一次跳动的节奏江清欢都非常熟悉。
江清欢的视线往上看去,她注意到哥哥因为巨大的损耗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但祂掌心中央捧着的东西跳动得却是如此雀跃。
祂的眼眸湿漉漉的,和这团手里的东西是同样的湿润。
眼眸里奉献的欲望都快要满溢了出来,江清欢知晓也猜到了答案。
卫晏池手中捧着的是自己那颗温热的心脏。
其实用寻常的“心脏”去概括,并不完全准确。
因为祂手中呈上的那团东西,算是卫晏池的身体核心。
祂把自己的本源把自己最为珍贵的部分,统统献给了江清欢。这是最为脆弱的部分,这完全可以组成祂的全部。
江清欢低头仔细看去,这颗心脏里也布满了属于她自己属于祂们的无数痕迹。
有小时候自己用油画棒和哥哥一起留下的稚嫩笔触,那是歪歪扭扭的可爱印记。有那会儿祂们第一次偷偷亲吻后,留下的斑驳光影。这些无数的或小或大的记忆碎片点点滴滴,共同构成了这颗“心脏”的全部。
“不要。”江清欢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摇着头,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哽咽:“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哥哥,你自己好好收回去吧。”
然而,卫晏池却是固执地捧着那团还在跳跃的心脏,庞大的身躯缓缓匍匐了下来,完全跪在了江清欢的面前。
祂仰着头,还是保留着最初的温和笑意。
两枚瞳仁里全都倒映着江清欢的身影,祂的语气很轻,像是睡前依偎在江清欢的耳边讲述着故事。
[心脏是因你而存在,因你而跳动的。 ]
[没有你的存在,这颗心脏连同我本身,都只是空壳。 ]
说完,卫晏池没有丝毫犹豫,操纵着自己的触手就切下来了一片薄薄的心脏。
断裂的心脏横截面里,没有新鲜血液的流淌,更没有液体的涌动。
江清欢只注意到哥哥吃痛地闷哼一声,祂将自己的血液滴落在了那片薄薄的心脏切片当中。
血液渗入的瞬间,那切片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发芽着,很快就从中央生长出了一株颤颤巍巍的猩红色小苗。
这是祂们共同的小苗,一株承载着祂们生命与记忆孕育而出的小苗。
江清欢凝视着那株还在不断摇曳的苗头,轻轻俯下了身子,她启唇将脆弱的小苗含入了口中,直接吞咽了下去。
无法描述却又格外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与身体,江清欢知晓,那味道竟然是来自于哥哥最为本真的味道。
是祂变为了现在这个样子后,才会产生出来的味道。
江清欢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心脏的伤口在愈合,吞入到心底的枝丫在摇曳。
浑身都感觉到了哥哥味道的时候,江清欢捧着那颗剩下的心脏,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轻轻往后退去,重新融入到了卫晏池敞开的温暖而柔软的哺育袋当中去。
回归母体般的安心让她愉悦地合上了眼睛,哺育袋在涌动着在和心脏一样雀跃的跳动着。
充盈的身体里,随着触手的抽丝剥茧,后来的事情,就像是坠入到了深海,让江清欢一点点反复品味。
她蜷缩在卫晏池的哺育袋中,意识在半梦半醒间,许多丢失的记忆,并不连贯的重组起来。
江清欢看到了卫晏池经历的“筑巢期”,祂是那么渴望着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祂和江清欢的家。
于是,祂将滇霞山深处那栋临时栖息的老屋打扫整理,把屋内外堆积着的枯叶和干瘪的花全部都清理了出去。
祂每天都会给江清欢采花,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当中,那些永不腐烂的花,变为了屋子里的装饰品,里面装满了祂曾经未能送出的心意。
画面还在扭曲变换,这次则是跳转到了多年前,阴森荒芜的乱葬岗里。
“当年卫家把他接回来的时候,转头就想把这孩子扔进乱葬岗里自生自灭的,美名其曰想去测试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死',是不是他们钦定的神。”一道模糊的声音响彻在了哺育袋里。
另一道不忍的声音随即响起:“可是这样、这样的做法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残忍?呵。”先前那道冰冷的声音很快回答道。
“那就是你看人的问题了,祂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孩子',祂就是罪孽的本身,我看啊,还是趁早销毁才是正道!”
场景又在飞快地切换了,这次是卫家阴暗的书房,气氛凝重。
仅有的几个人脸身上,也是黑漆漆的模糊一片,看不清五官。
“说是神的化身?依我看啊,神怎么可能会带来如此多的不详与死亡。祂根本就是纯粹的凶祟,可是展露出来的特质又…”
“那祂究竟是什么?我们如今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定义吧?”
-----------------------
作者有话说:神本无相
第154章
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故事。
卫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将幼小的卫晏池丢弃到偏远之地,试图用各种方法暗中将祂处理掉。
然而,无论他们将祂丢到何处,用怎样的手段消灭。过不了多久,卫晏池总会悄无声息的、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卫家老宅的每个角落,沉默地看着他们。
每一次卫晏池的回归, 卫昀洲都会开始剧烈地咳嗽,喷出大量粘稠的漆黑液体。这些液体源源不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在梦里,江清欢看到了成长之后的卫晏池,身影高大充满了压迫,正步步逼近着蜷缩在阴影里的卫昀洲。
她听到了祂的声音,但画面中的哥哥却是并未张口, 更不是用嘴来发声。
祂的声音像是沉闷的古钟, 震得江清欢心头发颤。
“你们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现在是时候该奉还了。”
声音回荡, 江清欢的意识里又浮现出了全新的画面。
她看到后山的太岁肉松动了, 表面裂开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从这些大开的缝隙里溢满了漆黑粘稠的液体。
这些液体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从中喷涌而出,化为了铺天盖地的浪潮,向整个卫宅席卷而来。
而中心的卫昀洲,直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瞬间涨成了青紫,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会徒劳的挣扎。
站在不远处的卫晏池,只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主宅的方向,祂竖起了手指,比了个简单古老的手势。
刹那间,地动山摇,那象征着卫家权势滔天的宅邸,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化为了一片废墟。
这段记忆给予江清欢的冲击力是无比真实的,可就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这段毁灭性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因为时间根本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