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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你吃了吗 > 第67章
  对于一个末世前优雅知性的成功女性来说,如此卑微地祈求一群孩子怎么想都是很丢脸的事情,但纪泽兰此刻管不了那么多,直觉告诉她这群孩子不是普通人。
  再者说,这种空前的灾难时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必须要带着沈涉留下来。
  乌珩已经在编第六根辫子,谢崇宜还没有说话。
  他觉得对方就是装。
  窦露伸了伸发僵的腿,薛慎用脏兮兮的衣角擦着眼镜,乌芷跟鸟抱在一起,睡得很沉很安心。
  “你大提琴拉得好吗?”谢崇宜看见了沈涉身后不远处立着的琴盒,终于开口说话了。
  “勉强能入耳。”沈涉说道。
  纪泽兰拍了他一下,抢着又说:“拉得很好!非常好!快,沈涉,给大家拉一个!”
  女人热情推销的样子让不少人都想起了以前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起着哄让小孩儿表演个节目,有些亲切,更多的是怀念和悲戚,那样的时光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沈涉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从琴盒里拿出了琴,他在四处搜寻过后,选择坐在一段被地震截断的树干上面。
  他放好了琴,摆好了姿势,温柔的面孔上浮起一起微笑,“我拉的曲子是上个星期我自己编的,我给它起了名字,叫《人类之死》”
  乌珩仍然低头编着辫子,他听见了沈涉说的话。
  这个也装。
  能在国际艺高就读,又跟薛屺是哥们的人,家境高低不会太差,虽然一身狼狈,但沈涉一拉琴来,周身仿若覆上了一层明亮但不刺眼的柔光。
  琴声如山涧时快时慢时重时柔,流淌到每个人的心房。
  在场的懂行的估计只有薛屺,可此时此刻,其他人多少也听懂了一些音乐中所表达的情感——惊疑、恐惧、混乱、绝望、平静,是每一个人走向死亡的必经之路。
  乌珩困了,他将藤条收了回去,打了个哈欠。
  困倦的眼泪挂在眼睫上,他表情却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僵滞住。
  他的头于是更低了,睫毛颤了颤,他把裹着纱布的手放在了肚子的位置。
  他似乎饿了。
  他想吃人。
  第42章
  作为人类的饥饿感与作为植物共生体的饥饿感全然不同。
  人类是经过完整的科学的成熟的社会化后的生物,在人类的路没有走到尽头时,人类可以忍受饥饿一直到死亡降临,但植物不行,植物共生体更加不行,饥饿的感受一旦产生,它们会立即试图从周围的一切物体上获取能量。
  乌珩低头抠着指甲,指甲缝里渗出细细的血丝。
  耳边的大提琴曲子逐渐柔和平缓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还不错,对吧?”纪泽兰看了一圈众人,最后看到谢崇宜的脸上,“能留下我们吗?”
  “我没有说不让你们留下,”谢崇宜控着两根树枝扔进火堆里,“我没有这个权利。”
  薛屺已经替沈涉把心提起来了,他用手掐了薛慎一把。
  薛慎戴上眼镜,“举手表决吧,同意他们留下的举手。”
  薛屺:“!”他连忙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要不是没办法站起来,他跳着举手,“沈涉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真的!”
  看在自己弟弟的面子上,薛慎将手也举了起来。
  旁边,窦露和阮丝莲对视了一眼,阮丝莲说道:“到了这种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杜遥远没举手,沈平安也没有。
  他们不认识薛屺,更不认识沈涉,沈涉除了一把大提琴,什么都提供不了,却还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除非是像窦露一样是异能者,否则体能天生就弱于男性的女性很容易就成为累赘。
  薛屺看见有人不同意好友和好友母亲留下,他没说什么,只是紧张地去看谢崇宜,“老谢……”
  谢崇宜懒洋洋地举了下手。
  林梦之则是纠结,但还是把手举了起来,不管怎样,那是同类。
  “阿珩,你呢?”林梦之推了推好像在发呆的乌珩。
  乌珩没多想,举起手。
  薛屺见状,马上就说:“7票!沈涉可以留下!”
  杜遥远指着乌珩旁边,“乌芷跟那只鸟还没投票呢,还有应老师,也没投票!”
  应流泉此刻蜷缩在地上,火光映着他的背影,他像是睡着了。
  薛屺说:“就算他们三个都投反对票,7也比5大。”
  杜遥远看了一圈众人,嘁了一声,丢下一句“烂好心圣母病”后,起身离开了火堆,走到了旁边灌木丛后面去了。
  “杜遥远,你干嘛?生气啊?”窦露喊道。
  “没气,我撒尿!”
  “不好意思啊,惹大家不开心了。”沈涉靠着自己的琴盒,他垂着眼,声音温柔,充满抱歉。
  “你别这么想,反正就算没碰上你跟你妈,我们也高兴不到哪儿去。”薛屺捶了一拳沈涉的肩膀。
  薛慎扫了眼没心没肺的薛屺,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接下来,我们继续朝京州方向行进,如果可以的话,略作休息,两个小时后出发,大家有意见吗?”
  “一定要去京州吗?稍微近一点的行不行?我们现在没有车,没有吃的……”窦露抓耳挠腮。
  薛慎不疾不徐,“我和薛屺还有老谢,我们的父母都在京州,我们必须去京州,你们的话,随意。”
  见没有人跟自己持相同意见,窦露从地上爬起来,“我记得我们还有十几个土豆,我去拿过来。”
  “我去帮你。”阮丝莲也跟着站起了身。
  “薛慎,”谢崇宜这时候忽然出声,“你跟我来一下。”
  他起身后,又看了薛屺一眼,“把薛屺带上。”
  薛慎把薛屺抱上轮椅,推着轮椅跟在谢崇宜身后。
  “这里的灌木,地震刚结束的时候,我记得倒了不少,这么一会儿,就又长起来了。”路上除了灌木就是各种落石和断裂的树干,还有宽窄不一的裂缝,薛慎索性将薛屺扛到了肩上,“但愿没有怪物对我的轮椅感兴趣。”
  这里不是空地,树冠挨挨挤挤,一丝月光都没透进来,脚下叠又叠的落叶层让人感觉像踩着棉花在走。
  薛慎看着走在前面的谢崇宜,忍不住笑了声,“老谢,你好像从来就没有害怕过。”
  谢崇宜抬手撩开头顶的一截枝条,让薛慎和薛屺先过去,“怕也没用。”
  “我不是指现在。”薛慎说,“你高一从京州转到汉州,我那时候以为你是跟着家里人过来的,后来才知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汉州,那时候你也没害怕过。”
  “怕什么?”
  “被孤立,孤独,什么的。”
  “我应该怕这些?”
  薛慎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
  “到了。”谢崇宜忽然停下,他转身,踢开了旁边一堆树枝,下面躺着一只穿着白大褂的丧尸。
  薛慎:“……这是?”
  “他是医生。”谢崇宜蹲下来,把绑着丧尸的绳子解开了,顺便还看见了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陈孟,陈医生”
  “所以……”薛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需要确定。
  “让他给薛屺看看腿还能不能好。”
  吊在薛慎肩膀上的薛屺眼睛瞪大,“老谢,你认真的?”
  “他不是普通丧尸,能正常看病,但也只能看病。”谢崇宜半跪在地,他手指搭着膝盖,“既然人类的个人意志可以压过动物与植物,那为什么不能压过丧尸?”
  陈孟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拽了拽白大褂,“病人在哪里?”
  “还真能说话?”薛屺挥着双手,“哥,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薛慎把薛屺放到地上,面前的丧尸却没有动。
  “你要先付诊金。”陈孟说道。
  “钱我可……”
  “不,不是钱,医生不需要那么多钱,医生只需要吃饱饭,我饿了。”陈孟站得笔直,很是不屈的姿态。
  薛慎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他思考的时间没有超过三秒,手指一动,手中就出现了一把水刀,“要多少?”
  薛屺后知后觉,他挣扎着要去够薛慎的手,“哥,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啧。”谢崇宜托着腮,不耐烦地撩眼,“真的不能等等再吃?”
  “不,我……”陈孟的话卡在嗓子眼,他僵硬地低头,谢崇宜眼中的威胁令他遍体生寒,他飞快抬起头,说道,“生命大过一切,饿一顿又不会死,让我先看看病人的情况。”
  他蹲下来,看着薛屺,“你是病人?”
  如果对方没有流口水,薛屺估计自己还是能坦然点头的。
  “你流口水了。”
  “丧尸都这样,不必惊讶,你是病人?”
  “……嗯。”
  “伤在哪儿?”
  薛屺把裤腿挽起来。
  陈孟看着眼前这双枯枝一样的腿,他打了个哈哈,“我看着都没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