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弥尾随在人流中,脚步被淹没得几乎没有声音。
夜市明亮的光在地面摇晃,她一边躲在人群里,一边竖着耳朵,试图捕捉只言片语,可热闹的夜市让一切都淹没在喧嚣中。
驭空走到摊位前,笑着和摊主说了几句,又顺手揉了揉“停云”的狐耳。她语气轻快地交代了两句什么,随即转身朝另一侧的摊位走去,显然是去买东西了。
幻胧依旧站在原地,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饰物,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一丝等待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那人戴着一顶歪歪斜斜的帽子,穿着极为普通的常服,手中还拎着一只半旧的酒壶,脚步虚浮,从背影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的醉汉。可不知为何,幻胧的神情骤然一变——那份随意的笑意被瞬间收回,取而代之的是领导者的严肃。
那“酒鬼”擦肩而过时微微偏头,嘴角似乎动了动,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沉弥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清。她屏住呼吸,悄悄换了个角度,身体几乎贴在遮挡的木柱后,眼神紧盯着两人的互动,不敢眨眼。
幻胧的唇微微张合,像是在交代什么。随后立马换了副表情,像是交代完该说的内容,她切换回“被酒鬼搭讪后”的样子,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刺激的酒精味,跟即将回来驭空抱怨。
短短几秒,那人接到了下一步的指令,便转身离开,人群重新吞没了他的身影。
转身的那一瞬间,“醉汉”的面孔印入沉弥的眼中,她呼吸一颤。
驭空将“停云”惦念的糖水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幻胧已经恢复了笑意,伸手接过,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两人继续漫步在人流里,肩并肩消失在夜色深处。
沉弥注视着那名“醉汉”离开的方向,心口隐隐一紧。
她总觉得,那个人——在哪儿见过。
那种熟悉感并非错觉,而像是被时光磨模糊的一道划痕,深刻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朝那名醉汉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沉弥顺着那人的方向追去。夜市的喧嚣声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光线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刚开始只是人群稀疏,摊位的灯笼也少了几盏,但再往前走,四周的光亮竟被吞没似的,连空气都蒙上了一层灰雾。
她心里一紧,却仍不肯停步。那种“快要抓到”的感觉太清晰,仿佛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揭开所有疑团。
然而下一瞬——
“沉弥!”
有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极重,几乎让她踉跄了一下。熟悉的气息从黑暗中袭来,她猛地抬头,就见刃的脸在暗影中显现。
他神情阴沉,眼角的血丝在昏暗里尤为明显。
“你在干什么?”他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怒气,“差点掉下楼都不知道吗?!”
沉弥怔住,视线下移——脚下那片“路”,竟是一块半悬空的木板,木板下是深不见底的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长乐天的边缘。
刃狠狠将她往回一拉,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拽脱。凌空的木板在风中微微颤动,吹起的气流从深渊底部涌上来,卷乱了她的头发,也将她的理智一点点吹醒。
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到后怕。
——只差一步,她就要坠入那片无光的深渊,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你到底在做什么!”刃低声质问。语气冷厉,却隐约透出一丝压抑的颤抖。
沉弥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的脑子还在迟钝地转着,思绪像被风搅乱的水面,浮沉不定,连刚才那“酒鬼”的影子都仿佛被夜风吹散。
刃凝视她良久,似是在确认她是否彻底清醒,这才缓缓松开手。
“这是狐人一族惯用的障眼法,”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常被用来掩饰踪迹,误导他人。”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凉意裹着几分沉默。
沉弥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心口莫名一紧,跳得几乎要乱了节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悄悄爬上心头。
刃的目光冷冽下来,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压迫:“沉弥,你是不是在追什么人?”
-----------------------
作者有话说:[鸽子][鸽子][鸽子][鸽子]今天来晚了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回
沉弥急忙挤出一个笑容,手微微颤抖,却努力显得自然:“怎么可能?你看错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过度的轻快,像是在用笑掩饰心底的慌乱。
刃目光锐利,盯着她,语气深沉:“别再撒谎了,沉弥。我问你——到底在跟踪谁?现在就告诉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让沉弥的心猛地一紧,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一瞬。
她的笑容僵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般干涩,手指不自觉地紧握衣角,心跳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没有啊!我说了没有!”
刃的目光微微一沉,像能看穿她心底最隐秘的思绪,声音低冷而有力:“沉弥,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观察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的语气逐渐逼近,冷意一点点渗进她的皮肤,激起鸡皮疙瘩。
“你真当,这些天你的行动轨迹没人知道?如果你心里真的没有鬼为什么我问的时候你那么害怕?你为什么每天下班都要绕那么大一大圈才回家?”
沉弥怔住,呼吸一滞,声音几乎发不出来。
“……你跟踪我?!”
“现在才发现,未免也太迟钝了吧?”刃的神情没有一丝愧疚,语气反倒更冷,“所以,也就是说,你承认你在追某个人?”
沉弥“呵呵”两声,当作没听见,佯装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
刃见她不开口,唇角冷冷一勾,语气故意放缓:“你不想说也行。那我换个问法——”
他逼近一步,目光深得像要把她整个吞进去,“你为什么要跟踪一个与你毫无交集的女人?”
空气骤然凝固。
沉弥怔住,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侧了侧头,像是怀疑刚才那句荒谬的话只是幻听。
“……你在说什么?”沉弥反应有些迟钝,手指下意识指向“醉汉”消失的方向,“那不是个男——”
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冰凉的意识在脑海里炸开。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眼熟。几天前,她去幽囚狱探监白翾时,曾在回廊的阴影里,与一位焦热殿的冥差擦肩而过。那张脸——即便匆匆一瞥,也不会认错。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连维系仙舟秩序与稳定的十王司,如今也被他们
侵蚀。
一阵寒意顺着脊骨爬上来,她甚至忘了呼吸。
刃不知道她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只看见沉弥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那种神情不是恐惧,更像是骤然的恍然大悟,刃不明所以。
“沉弥?”他低声唤她,语气里带着试探。
沉弥没应,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目光仍停在“醉汉”消失的方向,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刃眯起眼,询问她:“你怎么了?”
沉弥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摇头,仓促掩饰,“没什么……就是刚才太惊险了,被吓到了。”
刃盯着她,满肚疑团。
那双漆黑的眼像能将一切谎言撕开,沉弥被看得发毛,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
“真的没什么。”她又一次低声重复,低着头,声音轻得在说出口是瞬间就被夜风吞没。
街角的风卷着夜市散去后的凉意,轻轻掠过她的脸庞。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的脸色惨白,仿佛刃再多问一句,她就可能像被抽去所有生命的干花一样枯萎倒地。
“算了算了,我不问行了吧?”
“如果没事,就赶紧回去吧。”刃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至于她那些诡异的小动作,只要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他愿意在容忍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别再一个人乱跑。下一次,可能就没人及时出现,把你拉回来。”
沉弥怔了怔,借着夜色低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
可那股寒意,仍如阴影般紧紧缠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幻胧、幽囚狱、焦热殿……那些原本互不相干的名字,此刻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连在一起,在她脑海中缓缓织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或许——幻胧的同伙,就是白翾。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如同野火一般在她的脑海里蔓延开来。
看来,她要再去一趟幽囚狱了。
看着沉弥渐行渐远的背影,刃侧过身,冷声对左后方的阴影道:
“出来吧,别躲了。我原先怎么没有发现你有偷窥别人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