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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并未点灯,笼罩在夜色之中。
  晚霞将云渺地影子拉长着,映在了她的脚边。
  云渺的视线,无焦点地看着自己脚边的影子。
  看着自己的影子也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谢诀却仍旧没有回来。
  郁积在心中的一声声想好的质问,也被泡烂,同心中的湿棉花团在一起。
  暗色之中,僵坐良久的人总算动了。
  她偏头,伸手点了桌上搁着的那盏灯烛。
  一落眼,她的手边,便是被她用不系舟挑破的那纸画卷。
  画卷之上混了点血迹与尘土。
  不知道是从李仲舟身上蹭上的,还是掉落时沾染上的。
  但这点污渍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恰好避开了画卷之上那二人的面容。
  二人面上笑意透过画卷,跃然纸上,又撞入云渺眼中。
  而作画之人倾注其中的情感,也是只多不少。
  云渺近乎自虐地,静静看着桌上的那幅画,不知在想些什么视线久久未挪开。
  直到眼眶之中又止不住地泛起了酸涩之感,她才眨了眨眼,将目光挪去了别去。
  可偏偏,烛火映照之处,每一处都被塞入了谢诀的身影。
  他为她挽发、为她描眉、又与她耳鬓厮磨……
  但或许,他眼中之人并非是她。
  她,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云渺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自己身前的画卷之上,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面前那张同自己十成十相像的脸。
  最后停在那女子眼下空白处。
  云渺指尖轻点,浅蓝色的光亮自其指尖溢出。
  转眼间,那光亮便将其手下的那张残破画卷圈在其中。
  血迹同尘土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随之两半画卷相互吸引着,重新拼凑成为完整。
  云渺看着那完好如初的画卷,方寸之间,也已然有了决定。
  木桌之旁,画卷之侧,除了那卷被修复好重新卷起的画卷,还多了方信笺。
  院门被轻轻打开,又被无声无息地阖上。
  或许眼下这般,是云渺现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毕竟,对于情事来说,她一向都不擅长。
  她将和离书留给了谢诀。
  反正眼下主峰并未有人接管,她准备外出游历一阵。
  她选择用时间解决一切。
  或许,待她游历归来,这里的一切便会重新变回她熟悉的模样。
  云渺关上面前的木门,映着月光,转身一人往院门处走去。
  除了不系舟,其实她什么也没带走。
  因着,她的太多东西都沾染上了谢诀的味道。
  她将胸腔之中,郁结已久的那口气长舒而出。
  趁着夜色,踩着月光,孤身一人便要准备离开。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下一秒,只见月色之中,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犬迈着小短腿往小院方向跑来。
  是出去乱晃了一整天恰好回来的小汪。
  它看到了不远处的云渺,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尾巴也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方才跑至云渺脚边,它已经亲昵地蹭起了云渺的小腿。
  几乎是一瞬间,云渺潮湿阴冷的心中,像是又一股温热的泉水注入一般。
  “小汪,我竟然忘了还有你。”云渺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犬的头,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将其捡了回来,“你要和我一起走么?”
  小狗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还是低声浅吠了两声,将自己的一只前爪攀上了云渺另一只搁在膝上的手的手背之上,当作回应。
  但小狗似乎又怕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爱意,主动又将头往对方的掌心之中蹭去。
  云渺感受着小狗被太阳烘烤得暖洋洋的毛发,暖融融地贴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暖意透过皮肉,冻结已久的血液也后知后觉地开始解冻。
  云渺摸着身前的小黑犬,月光拂过的面上,隐隐有笑意流露。
  “那我们走吧。”
  云渺将小黑狗从地上抱起,揽入怀中,一如她将它从山下带回时一般,又抱着它离开。
  离开时,云渺不由得朝着师兄师姐的住处一一看去。
  她知晓师兄师姐都是真心对自己好。
  只是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想将他们一道牵扯进来。
  她想自己解决。
  但是她始终未再回头看一眼,自己住了近十年的小院。
  不是她确定自己一定还会回来。
  而是,她做出的决定,她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想法。
  /
  妖界。
  寒鸦宫中今日有些混乱。
  少主嘱咐关在水牢里的那个修士,不见了。
  甚至,那修士还进入了少主明令禁止进入的那间密室。
  将里头弄得一片狼藉。
  一身玄色的男人站在水牢之前,目光落在那件已然空了的牢房之上。
  牢房之中,木架缠绕着的锁链之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
  但里头的人,却不见了。
  男人一言不发盯着空了的牢房,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先前,他怎没发现,寒鸦宫里养了这么些废物呢。
  一个修为浅薄、被折磨了那么久的无能修士也看不住。
  不但让他跑了,竟然还让他进了那个房间,弄乱了那里。
  还拿走了他最喜欢的那幅画。
  已经一刻钟了,那人的半点消息也未传来。
  他的心里的烦躁一点点攀升。
  只是莫名的,还带了出点不知有何而来的不安。
  谢诀环抱在胸前的手,食指有一下无一下的轻点着自己的手臂。
  像是试图借此来平静自己的心境。
  但,并无什么作用。
  他在这里不能待太久。
  寒鸦宫中时间,于人间而言,虽不至于说像九重天那般一日抵得上人间一年,但是他出来这一刻钟,玄天宗那处该天黑了。
  今日天色微亮,他便收到了亲信朔风的传信说关在水牢里的李仲舟跑了。
  他夜里将人闹得晚了些,那时候枕边人才方睡熟不久,他自然没有将人叫醒。
  再加之,他从未告诉过对方是自己抓走了李仲舟,且期间还牵扯着许多未来得及说清的事情。
  他便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早些处理完,同上次一样趁着对方醒前便回去。
  结果,他却被耽搁在了这处。
  也不知渺渺醒了没见到他的身影,会不会着急。
  要不……他还是先回去吧。
  等入夜了再回来一趟便是,眼下的情形他再耗下去也没多大用处。
  这寒鸦宫外到处都是结界,这人左右是跑不脱的。
  至多就是大了些,不好找就是了。
  想到这里,谢诀似乎也得出了结论。
  他停下自己无节奏在手臂之上轻敲的指尖:“朔风。”
  “少主,属下在。”
  一旁像是木桩一样站了许久,大气也不敢出的男子,闻声反而松了口气,走上前弯身应道。
  “我先……”
  谢诀的话刚起了个头,另一边的水牢之中,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别白费功夫了。”
  说话的人,依旧是一个熟人。
  手脚之上皆带着镣铐,半副身子泡在水中的玉面狐狸,正虚弱地倚在墙角,睁开假寐已久的眼睛。
  因着身体里的那块神骨被剖走,他的修为一下倒退回了最初,甚至这百年来的借着桃源乡先祖们同他交易的那些阴德修炼起来的灵力也都溃散了。
  眼下的他,手无缚鸡之力。
  最后一点灵力,也只能支撑他维持人型而已。
  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半梦半醒之中。
  是以,哪怕隔壁的囚徒消失了,也没有人指望他知道些什么,自然而然地将他忽略了去。
  但此时,谢诀顺着声音看去,却在水牢一角的阴影之中对上了玉面狐狸难得清明的眸子。
  视线相碰。
  “你知道什么。”
  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谢诀看着阴影中的玉面狐狸眯了眯眼睛。
  他很确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谈笔交易。”
  但很显然,对方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玉面狐狸话音刚落。
  镣铐撞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后便只见衣衫上汲着的水一路滴在地上。
  眨眼间,说话之人的脖颈已然被捏在了年轻的少主手中。
  谢诀指骨分明的手渐渐收拢,手背上的青筋也随着动作更加明显了些。
  他冷脸倾身,全然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着,被他摁跪在地上的玉面狐狸。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男人的话说得慢条斯理,显然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玉面狐狸勉强睁开眼,对上谢诀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