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住处。”她温声补充。
叶星来确实对住宿环境没什么要求,大部分卡塞尔人都这样。
龙曾经是凌驾万物之上的种族,它们的足迹遍布全世界,换言之上至极地下至深海,各地都有可能出现龙类的信息,因此在接到诺玛的通知之前,执行员也不能预测学院会把她们派到什么地方。
美国大片里穿梭在高楼和金库之间、打扮得冷酷严肃尽显精英范儿的特工模式并不是专员们的常态,原始森林、冰川、戈壁、沙漠……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龙类活动频发,所以大部分时间里,专员们都活得像干地质的或者干土木的,有时发现龙族遗迹了也得兼职考古学家,研究研究人家的陵墓构造,顺便带走那些古老的炼金设备。不过这样的行为名义上是科研,法律意义上却算犯罪,在中国它则有个更亲切的称呼:倒斗。
拜五花八门的任务经历所赐,叶星来的野外生存技能得到了充分锻炼,神经也同样被磨砺得很坚韧,在随时可能有蟒蛇经过的树枝、幽暗封闭的古墓、石块嶙峋的戈壁……等等危险场所都能安然入睡,甚至还培养了在河里睡觉的爱好。
重要的是,家是由人构成的。
叶星来把太宰治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只要家人在身边,什么地方都可以是舒适的居所。
太宰治似有所感,他很快回握了她,还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无所谓,他想,物质条件从来不是需要在意的问题,冬冷夏热的集装箱住起来也能很安稳。
果然,源稚生推荐的这间旅店并不豪华,与那些星级酒店相比,外观上还有几分简陋——几米高的石墙一副久经风霜的粗糙模样,其上缠绕着一些半枯萎的藤本植物;
正门则更是简单,大门是衫木质,黄铜门环上没有任何图案,颜色都被风吹得有些剥落。整扇门看起来明显有了些年头,温和的夜风都能吹得它嘎吱作响,防盗作用无限接近于零。
不过这还尚在叶星来的预料之内,真正构成问题的关键是,门口挂着一块写着“close”的牌子。
好像怕人看不清似的,“close”五个字母都用了很重的红色涂抹,可能是颜料涂得太多的缘故,字迹粘稠地晕染开来,艳红一路延伸到木牌最边缘,拖曳的血迹一般,在黑夜里不仅醒目,还很惊悚。
叶星来&太宰治:“……”
这个天色配上这个场景,真是绝佳的恐怖片取景地,只消拿出手机这么一拍,不需要任何ps技术,一张寓意深远的海报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炉了。
就在叶星来盘算着,待会是抢走源稚生家的被褥去海边露宿比较好,还是随便找两根树枝,按照男左女右的次序,左边挂太宰治,右边挂她比较好时,源稚生动了:
他熟练地把写着“close”的那面往后一拨,小心地推开木门,漂亮的庭院便自门后露了半角。
主人将这里打理得很用心,门口挂着两盏船形小灯,借着微黄的灯光,可以看见庭院内排列得错落有序的植物,葡萄藤在木架上攀了一层又一层,隐约可见紫红色的果实;薰衣草、小雏菊、马鞭草……各种草本植物的香气幽幽地散发出来,环绕着正中那条歪歪扭扭的鹅卵石小径。
小径尽头有一幢欧式木屋,是会在童话里见到的那种风格,让人想到韩赛尔与格莱特。
旅店的经营者是一对欧洲人长相的夫妻。
妻子瘦削挺拔,黑中带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无框眼镜,左手抱一只体型圆润的猫,右手拿一本书,客人来了也只是抬抬眼皮,继续坐在门廊下看书。叶星来认得那本书,它曾经出现在她的枪械课课堂上。
丈夫坐在吧台柜里,打扮得像个大学教授,身后却是满满当当的酒架,笑容亲切和善。
“哦,终于来了!”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中文,态度和他的笑一样热情洋溢:“欢迎光临!两位就是源君的朋友吧?本店提供免费早餐和客房服务,房间在三楼,这是钥匙。”
————
帮叶星来和太宰治把箱子提上三楼,即将和他们告别之际,源稚生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虽然这家店提供早餐,但我不建议你们在这吃。”
“为什么?”叶星来来劲儿了,她这人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想伸爪子试探试探。
“呃,”源稚生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家店的老板不是普通人。”
“明白!那么佣兵杀手二选一,”
叶星来拉过太宰治,先抬起他右手,接着再抬起他的左手,盯着太宰治的眼睛略略思考一会后,她裹住了太宰治的左手,“是佣兵对吧!”
“对,那位女士确实是佣兵,”源稚生点头,“但那个男人并不是佣兵,他是医生。”
“同时负责做饭的也是他。”他补充道。
医生啊,医生做饭通常是不太好吃的,太宰治对此深有体会。
于是他立刻倒戈源稚生:“星来,源君说的有道理。”
“哈?”叶星来提高了声音。
太宰治面不改色:“我想,老板的料理应该和森先生处在一个水平,你知道森先生以前都给我吃什么吗?”
“吃什么?”
“加维生素的泡面和煮过的水果。”
“……好吧!”
————
早餐风波揭过后,叶星来依照自己的习惯巡视了一遍房间。
她发现,这儿的隔音效果意外的很好。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叶星来神神秘秘地凑到正在整理行李的太宰治身边,和他咬耳朵:
“太宰,”她低语,“你想干点刺激的事吗?”
太宰治:“……?”
第104章 巫女与狐
自叶星来接手这间神社,成为代理主事的巫女以来,生活就变得像打翻的调料碟一样糟糕。
原因有三,首先是来自前同僚的不解。
在来到她现在管理的,早已落魄,或者说从来就没兴旺过的“丰川稻荷横滨村别院”之前,她也是出身于大神社的巫女。
上流的巫女对民间巫女总有一种轻蔑,还在神社中时,叶星来就经常听同僚们轻慢地称呼那些地方上的同行们为“田舍巫”。
“乡下人太没见识,”同僚优越感十足地笑,“她们都不懂怎么说雅言。”
那时叶星来年纪还小,身为半个异乡人,许多事都是一知半解,在周围人都争相附和的情况下,她虽然满心疑惑,也只好懵懵懂懂地点头。
唉,叶星来深深叹气:所以现在落到这步境地,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而关于她是如何从前途光明的大神社离开,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自立门户的,又是一个十足倒霉的故事了,这也是她生活变糟糕的第二个原因。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太阳光亮得发白,叶星来抱着新裁的纸人式神,匆匆走在回神社的路上。
但走着走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落下一阵急雨。
不等她手忙脚乱地撑起伞,她怀里的式神就像失控了一样,簌簌簌地从手里飞了出去,纸人们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便一股脑扎进了密林之中。
等她气喘吁吁地追过去时,找到的不仅有失踪的纸人,还有一个被纸人组成的白色织带撞倒在地的男人。
“嘶……真痛啊,所以这是您的式神吗。”
男人有着熟过头的葡萄那样鲜艳的紫红色眼睛,戴乌纱帽,整齐的白色净衣上沾了大量草屑和褐色泥土,显得十足狼狈。
他的名字是森鸥外,自称是某神社的神主,此次是为了办事才上京城来的。
“这下不得不在京城停留了,”被扶起来后,他显得很苦恼:“受伤倒是小事,神社里无人照应才是麻烦。”
“呃,”叶星来小心道:“……没有别人可以代为管理了吗?”
森鸥外用袖子遮住半边脸,长长地叹气:
“说出来实在羞愧,我唯一的弟子惹出了点麻烦事,悄悄离开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目前整个神社只剩我一人支撑。”
叶星来:“……”
糟了,她捏紧了怀里的纸人,肇事就算了,还撞塌了别人家的顶梁柱,这下想逃逸都觉得良心不安。
“事已至此,”男人叹气,“只好请友人委派一位值得信赖的巫女代我管理神社了,她是出身大神社的有名巫女。”
叶星来觉出点不妙,谨慎发问:“敢问您的友人是……?”
“尾崎红叶,怎么,您认识吗?”
完了,叶星来顿感大祸将至——她当然认识尾崎红叶,教导她的前辈巫女就是这个名字。
老话常说,犯错是一回事,但犯错被捅到家长面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必如此,”叶星来坚定道:“既然是我害您遭此横祸,那还是让我来善后吧!在您康复之前,您的神社就由我来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