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正是已致仕在家荣养多年的英国公张懋。他战功赫赫,在北境军中威望素著,只是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军务。
此刻被皇帝问到,他慢慢睁开微闭的眼睛,他看了看年轻的皇太弟,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皇帝,声音沙哑说道:
“老臣年迈,本不应再过问兵事。然,北望伯去得蹊跷,北境危急。殿下年少有为,胆识过人,更兼心系将士,欲查清真相,老朽……愿意用这身老骨头,再穿上盔甲,陪殿下走一趟北境。”
英国公这一表态,御书房里反对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有这位经验丰富、威望极高的老将军保驾护航,皇太弟亲征的风险确实小多了。
李不言马上附和:“英国公老当益壮,若能出山,实乃北境将士之福,殿下之幸也!”
皇帝赵庚明看着弟弟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表态的英国公,终于下了决心。
事毕,皇帝赵庚明屏退左右,紧紧抓住赵庚旭的手,苍白的脸上写满忧虑:
“小九,此去北境,凶险异常。你记住,万事皆可徐徐图之,唯独自身安危,绝不可轻忽!必要时,城池、土地都可暂时舍弃,人,必须给朕全须全尾地回来!”
说着,他从枕边取出一个明黄卷轴,塞到赵庚旭手中。赵庚旭展开一看,竟是一份空白圣旨,下方已加盖了鲜红的皇帝玉玺。
“这个你拿着,若遇万分紧急、需临机专断之事,可自行填写。”
皇帝的声音压得更低,“朕的身体自己清楚,若长期勤政怕是熬不了多久。朕最多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内,无论北境能否彻底平定,你必须返回京城!”
赵庚旭握着那份沉甸甸的空白圣旨,看着皇兄,喉头哽咽,重重点头:“臣弟明白!皇兄放心,我定会保全自己,也一定在一年之内,归来!”
翌日,晨光熹微,庄严肃穆的钟鼓声再次响彻皇城。
紫宸殿上,皇帝赵庚明面容肃穆,颁布圣旨:
任命皇太弟、抚军大将军赵庚旭为北境行军总兵,总管北境所有军事,讨伐北狄,并调查军务;
重新起用英国公张懋为副总兵,辅助军事;提拔平陶校尉贾复为安北将军,命令他坚守待援;严令并州出兵策应。即日整军,限期出征!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
退朝后,赵庚旭立刻忙活起来。他先亲自去了英国公府。
老将军正慢悠悠地擦着一副保养得很好的明光铠,见赵庚旭进来要起身行礼,被赵庚旭快步上前扶住。
“英国公别客气,以后在军中,还要多仰仗您指点。”赵庚旭很恭敬。
张懋浑浊的老眼打量着眼前的皇太弟,缓缓道:“殿下客气了。老朽虽然老了,眼睛还没全瞎。
殿下昨天在御前说的话,有条有理,不是一时冲动。尉迟俭那小子死得不明不白,北境那潭水,浑得很。”
他话中有话,显然对北境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正因水浑,才需老将军这等定海神针,助我廓清迷雾。”赵庚旭诚恳道。
张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擦拭他的铠甲。
接着,赵庚旭又去了天工院。
他直接点选了六位精通军械制造的大匠,以及三十名手艺精湛的巧匠,下令他们即刻准备,随军北上,负责维护那些新式器械。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随行官员错愕的事——去了刑部大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他见到了关押在此的永昌伯次子卫琮、荥阳世家侄孙郑小豹等几个纨绔。
这几人去年曾在赵庚旭举办的滑雪竞速赛中,表现出众拿了名次,这次因为世家谋逆之事,被关了进来,还未审理。
几人见到皇太弟亲至,以为是来问罪,吓得面如土色。却听赵庚旭沉声问道:“滑雪的本事,还没忘吧?”
几人愣愣点头。
“北境雪深及膝,狄骑来去如风。我需要一支能在雪原上执行特殊任务的敢死队。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们将功赎罪,甚至搏个前程。”
赵庚旭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但话要说在前面,此去,不是游猎,是九死一生的危局。你们,可愿意?”
卫琮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扒着牢门:“愿意!殿下,我等愿意!若能挣个军工,光耀门楣,死也值了!”
“对!殿下,带我们去吧!”其他几个纨绔也纷纷响应。
赵庚旭看着他们,心中已有计较。他确实急需一支熟悉滑雪、胆大敢拼的“奇兵”。
这些纨绔虽往日行事荒唐,稍微练练还是可用的。
“好!记住你们的话。从现在起,你们编入‘雪鸮’队,归我直领。若立下功劳,前罪尽赦,另有封赏;若临阵退缩,军法不容!”
离开天工院,赵庚旭又迅速召来了李锐和陈潇。
“李锐,你率‘幽灵’全员,携带部分天工院特制装备,尤其是御寒之物、掌心雷、强弩,作为先锋斥候,即刻出发!
务必以最快速度抵达平陶,摸清敌情,并与贾复取得联系,告诉他,援军将至,务必坚守!”
“是!殿下放心!”李锐领命。
“陈司马,你精于地理军情,立刻整理北狄三部、北境各军镇的详尽资料。另外,大军粮草辎重、路线规划,你需与英国公府上的老书记官对接,他们更熟悉北境情况。”
“下官明白!定不辱命!”
第62章
圣旨既下, 整个京城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围绕着北征事宜高速运转起来。
兵部衙门灯火通明,吏员奔走;武库敞开, 甲胄兵器被流水般运出;户部紧急调拨粮草,骡马车辆汇聚成流。
翌日辰时, 京城北郊校场。
三万精锐已然列队完毕,肃杀之气直冲云霄。虽春寒料峭, 但将士们眼中大多燃烧着战意——皇太弟亲征, 英国公压阵, 此战意义非凡。
点将台上, 赵庚身着一身量身定制的亮银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而动, 挺拔的身躯, 已初具统帅威仪。
他身旁,英国公张懋一身玄色铁甲,须发如银, 静静矗立, 如同磐石。
没有冗长的训话, 赵庚旭目光扫过军阵, 清越的声音传遍校场:
“将士们!北狄无道,犯我疆土!北望伯尉迟俭, 死得不明不白!此去北境,收复河山,查清冤屈!”
“北上!北上!北上!”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天动地。
英国公接过令旗, 稳健的手臂一挥:“开拔!”
大军如巨龙苏醒,向北而行。
行军路途异常艰难。越往北,寒风越是刺骨, 大雪纷飞,道路泥泞结冰。
来自京城的士兵们首次经历如此酷寒,冻伤者日增,士气在恶劣天气和疲惫行军中悄然磨损。
赵庚旭坚持骑马行军,几日下来,大腿内侧早已磨破,脸上手上尽是冻疮。
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甚至学着老兵用雪搓揉活血。
这日扎营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英国公大帐,搓着红肿的手苦笑道:“这北地的风,简直能刮掉一层皮。”
英国公就着热水啃干粮,头也不抬:“这才刚入幽州。真正的苦寒还在后头。”
说着看了眼赵庚旭冻伤的手,“殿下该用马车。”
“将士们都在雪地里走,我坐马车像什么话。”
赵庚旭掏出铜壶递过去,“老将军,再来一口驱驱寒。”
英国公接过抿了一口,被辣得直皱眉,却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这酒……确实御寒。”
一老一少围着炭火,关系在风雪中悄然拉近。英国公开始指点雪地行军要领,赵庚旭虚心受教。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危机正在发酵。随军太医禀报,冻伤士兵已逾千人,且多有风寒症状。
更糟糕的是,来自西线的军报显示,并州援军在边境遭遇西域诸国军队顽强阻击,难以前进。
此时平陶县已岌岌可危。城墙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
贾复连日不卸甲,嗓音嘶哑,但仍指挥着残兵做最后抵抗。
关键时刻,李锐领命率领“幽灵”突破重围,携“掌心雷”潜入城中。
“贾将军,殿下命我送来这些火器,大军随后就到!”李锐递上赵庚旭亲笔信。
贾复看完信,点点头,与李锐交流起了战局。
随后她又立即组织人手,跟“幽灵”学习使用掌心雷。
次日北狄猛攻,当敌军攀上城头时,守军点燃“掌心雷”掷下。
轰然巨响中,狄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攻势为之一滞。
乌维在营中听到爆炸声,惊疑不定:“这是什么妖术?”
然而掌心雷数量有限,仅剩三十余枚。更严重的是,城内粮草将尽,每日只能供应一顿薄粥。
李锐清点库存后忧心忡忡道:“贾将军,火器与粮草恐怕都支撑不了五日。”
贾复望着城外连绵敌营,“能守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