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眨眼,这次却没有诚恳回答:“诶,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真正相识是在圣彼得堡,因为他被攫取灵魂的地方是在圣彼得堡?
因为费奥多尔在这里做出了选择。
在赌场中他做出了选择,在阳光下他做好了决定。
费奥多尔在那之后几乎没有怀疑过米沙,从这时回头来看固然有着「众生所愿」的意志,却也不乏看出他本人的意愿。
魔人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是一个遍历世间从不犹疑的坚定之人。
他在这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米沙,他可以为此而死。
将性命交托于此,不论是为保护他而身死,亦或是本身就被这位可爱的恋人所谋杀,他都甘之如饴。
只此一次的,费奥多尔为其而死之地。
在圣彼得堡。
对他而言,生命太过漫长,异能是漫长的枷锁与罪恶。
若是有一次的罪恶来自亲近之人,不论是维护了米沙,亦或是在米沙的血肉之中重生,都是很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幸与不幸的是,平凡幸福的恋情延续了多年,而事变也来的太快。
在白鲸上,他逼迫了米沙,然后米沙选择了身死。
——是同类?不,不是。
米沙和他绝不相同。
但即便不相同,他也要执于同行。
于是他抛开了日本经营的计划,直奔伦敦舍近求远,既然还没有分开那就应该同行,既然还没有做出决定就不应该就此结束。
他推测了钟塔侍从暧昧的态度,他计划了小型的突袭,如愿将星野佑从塔中逼来了默尔索。
——但星野佑反将一军,失忆了。
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惩戒费奥多尔至今没有结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便是失忆的星野佑,也依旧是星野佑,做出的选择从不违背本心,想要倚靠死来脱身同样让人恼火。
他不会再容许这同样的手段帮助恋人逃离,对生命的亵渎是非常恶劣的坏习惯,费奥多尔会耐心的去教导他的。
心愿的异能可以至关重要,也可以对费奥多尔无关紧要。
那么究竟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多年以前就开始无数次设想,若有一日米沙用匕首捅进了他的胸膛,用子弹瞄准了他的眉心。
无数次,无数次。
亲昵后的安息,拥抱后的呼吸,演奏后的赞扬,晚餐后的散步。
在相隔千里时,在亲密无间时,在交谈甚欢时,在因为一些无足挂齿的小事而闹脾气时。
费奥多尔无数次,无数次的假想星野佑攥紧他的心脏。
然而一次也没出现。
时至今日,他要自己来了。
米沙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平庸的人。
他当然有所罪恶,费奥多尔很清楚自己对他抱有的情绪从不公正,也清楚自己小心翼翼的将米沙隔绝深远的原因。
——不要让他走进自己的因果。
——不要让米沙走入异能力者的世界。
若他真的插足,费佳也会强迫自己去舍弃他,去推他入深渊。
所以从来都细针密缕的去筹谋,保证他确对不能出现在博弈的筹码席位之中。
可事实是,费佳从未看清星野佑的轻重,他从来都一无所知。
——他放过了莫大的「罪」。
那么,便对自己降下刑罚吧。
以费奥多尔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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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应该……应该最多两章,顺利的话一章
终于要走到尾巴了!
第107章 如你所愿
一月的圣彼得堡落下了大雪,沉默的人们快步走过行街。
费奥多尔背着提琴离开了剧院,其他的人并没有阻止这道单薄而危险的身影。
中岛敦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步伐,难以抑制心中的好疑问:“……太宰先生。”
“嗯?”
中岛敦眨动紫金色的眼睛:“魔人……会做什么呢。”
他们就这样放弃了阻止,真的好么。
这个问题却不像从前那样得到回答。
沉默了许久,直到太宰治抬步领着他往外走,才得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
“不知道呢。”
太宰治双手搭在脑后,步伐依旧闲适轻盈:“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
“等一场雪停吧。”
圣彼得堡飘着鹅毛大雪,费奥多尔没有返回寓居的住所,而是在这个萧瑟的夜晚召来了一辆计程车,前往了城市另一边的某个居民区。
给了不菲的消费当做感谢,费奥多尔背着琴匣踱过昏沉的街巷。
这样的天气不会有想要散步的人,即便是擦肩而过的人也多是步伐匆匆,谁也猜不到这个背着琴匣宛如失意艺术家的青年将要做些什么。
费奥多尔裹着寒气进入了居民楼,拾级而上,最后平静的打开了一扇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良久无人居住的尘气。
费奥多尔毫不意外,他按开玄关边射灯的开关,昏暗的屋内依旧保持着当年停留时的格局,大部件的家具都被盖上了苍白的布罩。
从视觉的效果来看,这里大概会比室外更加让人觉得心底发凉,然而费奥多尔想离开不能以常理论之。
他径直步入客厅,昏黄的灯光与苍白的布罩室外是不怎么合宜,于是将琴匣放在窗边,抬手掀开了沙发上的布罩叠好放在墙角,之前解决了无处休息的难题。
供暖缴费是每年都在做的,费奥多尔又在室内折腾了一会儿才解开外袍放在了另一边,他穿了高领的黑色针织毛衣,此刻将琴匣打开,除了提琴本身,还有一本素色封皮的笔记本,以及一把沉黑色的手枪。
笔记本当然不必说,费奥多尔抬起手指敲了敲封皮,随即金色的微粒上涌浮出,缩小版的星野佑就冒了出来,看起来就差咕噜咕噜吐一串泡泡了。
费奥多尔朝他微笑:“下午好,米沙。”
“费佳,下午好。”
行过例行的招呼,星野佑才又忽的冒出变大,坐在了虚虚坐在了矮几上,同时好奇的左右看:“这里是哪儿?看起来好冷。”
费奥多尔答:“我曾经的居所,您也曾来过。”
“唔。”
是吗。
星野佑眨了眨眼,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更加用心的打量四下。
片刻后,他犹豫着抬手指向一片地板:“那里,是不是应该有一颗圣诞树?”
于是费奥多尔肯定回答:“嗯,上面还挂着槲寄生。”
——有关恋人的恶作剧,星野佑猜测费奥多尔肯定没少在树下邀请他。
沉入深海般的记忆渐渐浮出,过于冷清的地方似乎也在眼中染上些许活气,星野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愉快的看向静静坐在面前注视他的费佳,好奇开口。
星野佑:“所以呢?费佳带着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的琴匣里还藏着一把槲寄生——”
费奥多尔失笑,这的确是恋人时常会开的轻佻玩笑,于是也配合着:“如果这是您希望的,下次我会记着。”
星野佑歪了歪头歪了歪头但也没有反驳,只是凑过去打量今晚似乎放松很多的恋人:“嗯……你要做什么?”
“只是想和您聊聊天。”费奥多尔笑着端详他,梅子色的眼睛盈着温和的情愫,他说:“您总是这般怀疑我的用意,是因为疑心我么?”
星野佑任由他打量,只是伸出能量凝聚的指尖反向戳戳他的面颊——虽然毫无触觉——一边戳一边回答:“倒也不算,但我们不是在干坏事嘛,我总得注意着你好打配合?”
不算出乎意料的回答,却还是让的费佳略略睁大眼,随即歪头,及颈的黑发拂在肩头:“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看着星野佑依旧执着的盯着他,费奥多尔也心知现在并不是什么合宜的闲聊时候,于是起身拿过提琴,在窗边坐下看向他:“您或许可以点一首曲子。”
星野佑眨了眨眼,跟着靠在窗边:“现在?”
费奥多尔柔顺的点头:“现在——啊呀,您注意不要跌出去了。”
星野佑撇了撇嘴,虽然只是能量体但也不是傻子,不过这样的争执显然毫无意义,费奥多尔也仅仅只是随口的调侃,于是径自略过后半句话,冥思苦想起了今天要点一些什么歌。
他的艺术造诣着实泛泛,能报出来的曲子也多是那些年克里斯蒂女士言传身教后烙印下来的印象,而这些也早就在费佳面前消耗一空了,以至于近来时间费佳偶尔也会自顾自的演奏佑所不知名的曲目。
然而今天出于某种直觉,又或者是对于恋人气质的某种预知,星野佑自觉应当谨慎对待这个选择。
“。”
窗外的风雪声呼啸,室内暖气运行的白噪音低沉,星野佑靠在窗边,自记忆中拾起了一首寂静的曲目。
费奥多尔抬头,看见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星野佑俯下身凑近直视他的双眼:“今天,我想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