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的车队缓缓驶来,十来个看起来不着边幅,醉醺醺的大汉拦住了去路,站立不稳,口齿不清不清地吆喝: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负责保卫柳相的侍从虽对这类突发状况早已司空见惯,但也相当意外,光天化日,皇城脚下,,敢有人明目张胆的拦当朝一品大员的马车,实为罕见。
不过,见他们身上酒气浓重,误以为他们是醉汉滋事,身为柳相的侍从,自然以保护柳相上朝作为首要任务。领头的侍从率先拔剑警告:你们可知拦的是柳相马车?若不立刻退下,依律当斩!
跟挠痒痒没区别的警告。
其中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并未退缩,反而踉跄着向前,意外地撞上了侍从锋利的刀刃。瞬间,他的脸上被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如注般涌出。遭受如此重创,他仿佛遭受了掘坟的奇耻大辱,开始像泼妇般四处呼喊:大家快来瞧瞧,杀人啦!
柳相,杀人啦!
引得街坊邻居,纷纷开门,探头看热闹。
无赖到侍从索性齐刷刷拔刀相向,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像是被糖包裹过的声音,又柔又轻的从马车中传出来:动手前先想想,你们柳相的命,还不要了?
唰的!
车帘掀起。
一年不过刚半百,却须发全白,正襟危坐,镇定淡然,看起来有些佝偻、弱不禁风的男子,面对一位同样气质平和、看似并无攻击性的女子抵住喉咙,竟毫无慌乱之色。
侍卫们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流露出杀意。
柳相似
乎习以为常这样的场合,他仅仅瞥了一眼那位抵住他喉咙的女子,淡淡问道:这位姑娘,莫非是圣上派来的?
玳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冷冷地笑道:柳相,本姑娘不过是想劫点财,怎么就跟当今圣上扯上关系了?莫非,柳相做亏心事太多,连圣上都得罪了?
劫财?柳相显然对此嗤之以鼻:如此大动干戈的豁命劫财,老臣倒是头一次听说。姑娘若想去道上劫个富商,劫个镖车,恐怕比劫老臣要省事得多。况且,老臣这正要去上朝,身上所带的钱财也寥寥无几。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柳相怕是当官当傻了,本姑娘带兄弟们进城饮酒吃肉,钱花没了,就顺手劫个财,哪还需要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理由?
闻玳玳顺势在马车内扫视,提防着随时会启动的机关和暗器:老头,赶紧让你手下回去拿钱,本姑娘拿钱就走,绝不伤你分毫。
柳相猛地咳嗽起来,痰中带血,他镇定地擦拭干净后,不紧不慢地问道:那姑娘想要多少呢?
闻玳玳手中的刀刃紧贴着柳相的脖颈,稍一用力便见殷红流淌:自是越多越好。
柳相被迫屈从,一个手势,立刻有人领命回去筹集银两。
等等。闻玳玳突然开口说:你个老头奸诈,得让本姑娘的兄弟一同前往,以防你耍诈。
柳相狂咳不止,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埋伏在暗中的土匪,悄然跟上。
等待中。
闻玳玳与柳相一直保持着胁迫的姿势,而乐游则始终隐匿于暗处,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便是闻玳玳应对以防万一的后招。
无声无息,一切并未如她所预期的那样顺利。闻玳玳的头脑开始感到一阵晕眩,她察觉到了一股极淡且难以察觉的异香,这让她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对方的计谋之中。
待反应过来时,那股霸道的药性早已让她身体无法受自己控制,难以集中精神。
柳相的咳嗽声终于湮灭在寂静之中,脸上浮现对方不值得自己多看一秒的鄙夷,这个几乎快要埋入黄土的病弱之躯,瞬间散发出慑人的气息,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软剑,剑尖直指闻玳玳的眉心:闻姑娘,死而复生不好好的藏起来,非要丢人现眼的趟这趟浑水。声音中满是嘲讽。
闻玳玳在意外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神不知鬼不觉在扶车窗吃力起身时,做了个手势,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哀伤:柳相对圣上的事,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其实,闻姑娘来寻老臣的麻烦,老臣也猜到几分缘由,能不能借姑娘之口,让老臣与圣上私下好好谈一谈?
你先说说,打算怎么个谈法?
柳相感慨:圣上,您对老臣的心结,无非就是当年先皇先后,师徒成亲,必将亡国的预言。当年,老臣与故去的家父,皆在反对先皇先后成亲之列。当时时局迫人,老臣与家父皆有苦衷,不得不参与了那件事。如今临渊复国,圣上若是想效仿先皇先后,与徒弟成亲,让徒弟成为一国之后,若是圣上愿意,老臣自请与群臣周旋,破除当年的谣言,成全姑娘与圣上。不知闻姑娘意下如何?
闻玳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挺好。
柳相似乎没想到闻玳玳会那么痛快:闻姑娘这是同意了?
闻玳玳敲着车壁,算着时辰:感谢柳相费心送给本姑娘一个名正言顺劫财的理由。
柳相:...。
质疑圣上,以鬼神之论扬言圣上的徒弟死而复生,这事儿本姑娘要是扬言出去,不知柳相在圣上哪儿,会不会罪加一等啊?
你?
本姑娘何时自诩过是圣上的弟子?世间相似容颜的女子何其多,柳相莫不是又想借你先皇先后之事,让当今圣上陷入重蹈覆辙的境地,再次应验那些荒诞的预言。只是不知这一次,柳相是为哪个心怀叵测的国家,来铺设道路呢?
柳相没想到此女子是个硬茬,被软剑指着眉心,还敢搬弄是非。一下子没了耐性:说,你到底有何目的,再不说,修怪老臣不怜香惜玉了。
闻玳玳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相的剑尖越来越近,她现在做的就只能是一个劲的拖延时间。
马车外传来一阵混乱。
大当家,拿到了。
没等柳相反应过来,侍从,无论明暗,被一场箭雨,当街射杀。
一道玄袍黑影,持着犹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的剑,直逼柳相的咽喉:柳相是打算今日被吾就地正法,还是选个好日子,阖族整整齐齐一块儿去刑场上见?
千算万算,柳相未曾料到,一国之主竟会亲自现身。他的脸色瞬间变幻,仿佛又明白了是非曲直。他指着闻玳玳的眉心,语气坚定:圣上此举何意?无凭无据,便要治臣之罪?
乐游手持一叠从柳相家中翻找出的同党名单,名单上的名字密密麻麻,每个名字下都详细记录着那些不见光的交易。柳相的严谨,倒是省去了尉迟长云细查的功夫。
尉迟长云面色中起了冷冽的杀意:如今,算不算证据确凿?如果不够,宫中还有。
能够历经风波险恶、在紫殇的暗流涌动中沉浮十五载而未被察觉,此人绝非易于就范之辈。:陛下就不担心,臣一旦动手,力道失控,伤及您的爱徒吗?
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一个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喊出:父亲。
紧接着,一队天火卫士鱼贯而出,将柳雪云带到马车跟前。
柳相,令爱,吾其实也担心轻重失当。尉迟长云话语中透露出丝丝威胁,他的目光冷峻如刀,削割着柳相的心神。
柳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似乎觉得还能转圜一二,刚要开口。
于吾之婚事,天下舆论如何纷纭,柳相无需再费心揣摩。因为,吾根本不在意。
愈来愈进的嘤嘤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如同哀鸣的孤雁,凄婉又可怜。
柳相,面临鱼死网破的境地时,你是否为家眷的未来想过退路?是否担忧过,那些你所谓的同盟,会在你身陷囹圄之时,不想着帮衬营救,而是会先让你的家眷不得好死?
娘,祖母.二伯.。柳雪云痛苦的喊着。
家人,永远世间是最强的利刃。
直指闻玳玳眉心的软剑稍有松动。
然,尉迟长云角度看的清晰,柳相并非心存丝毫善念之人,就算自己面前已然是一盘死局,他仍要拉个垫背的,令尉迟长云饱受煎熬,痛不欲生。
软剑并非有收回的意思,而是在灌注了内力后,牵引着闻玳玳一同坠入黑暗的地狱。
第165章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闻玳玳睁大了眼睛,却不敢轻易挪动半步。毕竟,谁也无法确保四周是否还潜藏着未露面的影卫,在自己稍有动作之时,便如暗夜中的冷箭般射向尉迟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