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进去的那一瞬间,冰,与火相遇。
  梦魇中的人浑身冷颤着,不多时,朝着那抹冰爽严寒之躯慢慢靠拢了过来。
  他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降温。
  一遍又一遍。
  梦魇中,只见浑身抽搐的沈安宁不知何时忽然没由来地睁开了眼,她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如何都瞧不见他的存在般,只忽而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嘴里喃喃道:“为何这样对我。”
  沙哑苦痛的声音令陆绥安浑身一震。
  陆绥安一愣,正当以为她已经清醒了过来之际,这时忽又见她缓缓闭上了眼,只忽而一脸憎恨痛苦道:“陆绥安,我恨你。”
  说着,只忽而挥起手来,拼命驱赶着他,殴打着他,仿佛视他为洪水猛兽。
  陆绥安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妻子,妻子眼中仿佛恨意滔天,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瞧错了。
  一时摁住沈安宁的肩膀正要追问个清楚明白,却又见她痴痴喃喃,仿佛还置身在在梦魇中。
  他一度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场错觉。
  可不多时,痴闹不止的沈氏眼下两簇热泪滚落。
  陆绥安心头一窒,为眼前这两行眼泪,为那些剜心割肺的话语,更为她眼中不知名的恨意。
  为何恨他?
  他们明明已经和解了。
  他从前对她纵使有过忽视,可何曾到过恨意滔天的地步?
  陆绥安眸中一时不知翻滚过了多少不解的情绪,他不解,亦有些疑惑,不多时,只咬牙骤然一个翻身将她直直压,在身下,只抿着唇绷着脸朝她一字一句道:“好,可以恨我,但——”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去吞下她所有眼泪,而后眯着眼,继续朝她一字一句咬牙道:“只要别和离,就好。”
  话音一落,陆绥安咬牙缓缓没,入。
  大汗淋漓一场也好。
  一起沉沦也罢。
  他们就这样不死不休下去罢。
  直到天崩地裂。
  直到怀中之人终于彻底平息下来。
  热汗淌过,直至天明时分,终是消了汗,退了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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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2更稍晚。
  第63章
  话说沈安宁做了一个痛苦, 漫长,又混乱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森林中被猛兽追赶,她拼命跑, 拼命逃, 却最终被猛兽擒获,猛兽低头正要一口咬断她脖子之际, 他被人救下了,陆绥安突然从天而降, 将她救下。
  可还未等到她从喜悦中缓过神来之际,又被人一把死死遏住了咽喉,陆安然在她床边一字一句疯癫狂悖道:“子由哥哥是我的, 子由哥哥是我的,沈安宁,你早该死了, 你去死罢!”
  她被陆安然生生捂住了口鼻,掐断了咽喉,在最后一口气将要落下之际, 余光扫到有人站在一旁观看着,她死死抓住身下被褥,折断了十根手指头, 穷尽所有的力气终于将那张光影里的脸看清楚了。
  “去死罢。”
  竟是陆绥安。
  下一刻, 陆绥安举起斧子恶狠狠地朝着她的身上劈砍了来。
  “夫人, 夫人——”
  沈安宁死死捂住脖子, 猛地一阵喘息着。
  一睁开眼, 只见白桃、浣溪、红鲤,春淇几人赫然全部在列,几人或担忧, 或欣喜,将整个拔步床全部团团围住了。
  见她醒了,一个个全都喜极而泣。
  “夫人,你终于醒了,呜呜,你可吓死我们了,都怪我,都怪那日我不该撇下夫人而去。”
  “怪我,怪我,应当怪我,若是我硬气些,不将福阳郡主那些护卫瞧在眼里,一路紧跟着夫人,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
  “好在有世子在。”
  有人内疚,有人后悔,也有人在一旁绷着小黑脸,默默松懈一口气。
  还有人提到某些人。
  直到春淇大手一摆,道:“好了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人日后定会福气满满的,夫人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醒来,别又被你们几个给吵晕了。”
  春淇一声令下,所有人终于回过了神来,一时哭哭笑笑闹闹,而后端水的端水,倒茶的倒茶,奉食的奉食,开始各司其职了起来。
  沈安宁确实也有些饿了,不过头重脚轻,身子也还有些高烧后的酸痛疲累,不宜食用过重的东西,便用了些粥食,用膳的过程中终于缓过了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那日、那晚发生的一幕幕。
  那些散落的尸骸
  ,那柄锋利的斧子,那张宛若恶魔般的脸,竟在脑中数度挥之不去。
  除了重生过来那日,她极少做过噩梦。
  可因这事,她一度被吓得噩梦连连。
  她用力摇头,费力将那些惨烈、恐惧的回忆从脑海中撇去。
  哪怕此刻置身安全之地,仍然觉得阵阵心有余悸。
  她那日本以为自己逃不过去了,却万万没想到——
  想到那晚从天而降的那道身影,沈安宁一时神色微顿住。
  正四下搜寻着,打算问询一番那日的情景,正好这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恭恭敬敬的:“世子!”
  沈安宁一怔,不由抬头朝外看去。
  此时天色已晚,外头漆黑一片,屋内掌灯,晕黄的灯光将室内铺成了一片暖色。
  陆绥安在影影灼灼的光晕里,端着托盘自屏风后踏步而来。
  他绕过屏风,二人四目相对。
  陆绥安脚步一顿,只一时立在原地远远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身处在光影里,还是隔得有些远,只觉得他神色有些讳莫如深,灯光与暗影在他的面庞交织着,让人看不清具体神色。
  沈安宁一时微微垂眸。
  没想到陆绥安竟真的赶来了,并及时救下了她。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那一刻,沈安宁不得不承认,他一度宛若天神般降临。
  没想到重活一世,兜兜转转间,陆绥安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然而,这一觉她却只觉得噩梦重重。
  她浑浑噩噩,梦到了许多前世的事情。
  她曾试图说服自己忘掉前世过往,这一辈子暂且跟陆绥安相敬如宾下去,可是,这桩命案,那日的凶险又让她久违的梦到了前世惨死的过往。
  一边,是前世惨痛的经历。
  一边,是一命的恩情。
  沈安宁一度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
  正凝神时,陆绥安已端着药走了过来,并在床榻一侧落了座。
  经过一日,昨夜的焦急和后怕已渐渐隐藏在了自己地情绪里,陆绥安此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静默片刻,二人同时开口。
  “世子,那嫌犯如何呢?”
  “昨夜之事可还记得?”
  沈安宁问的那桩案子。
  陆绥安问的则是——
  陆绥安一度抿着唇,定定的看着眼前妻子,他问的是昨晚,确切来说,是昨夜后半夜,或者今日凌晨,是她眼里的恨意滔天,是她嘴里的怨声载道,可是,她此刻神色清澈,嘴上过问的皆是那桩案子,似乎对昨夜发生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后来二人的……缠绵。
  关于昨夜之事,沈安宁自然记得,生死攸关之事又如何忘得了,正欲点头,却见陆绥安忽然举起了勺子骤然说道:“先吃药。”
  话一落,陆绥安举起药喂送到了她的唇边。
  沈安宁看着嘴边的药,看着他亲自喂她的举动,一时有些不大自在。
  前世陆绥安同她泾渭分明,他的眼里唯有公务,他们夫妻二人之间除了任务式的同房以外,几乎没有过多的私交,就连后来她生病那两年,陆绥安虽会来探望她,却都不曾亲手喂她吃过药。
  此刻,沈安宁吃了一口。
  陆绥安再喂送过来时,只见沈安宁将他手中的药碗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咕噜咕噜几下,一口气全部喝完了。
  她前世吃了整整两年的汤药,在吃药方面,没人能比她更有经验了,良药苦口,慢喝最最折磨人,这样一小口一小口不知要喝到几时,亦不知要苦到几时,倒不如一口闷掉来得痛快。
  是以,一口气喝完这整碗药时,沈安宁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只是一抬眼,只见陆绥安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在观察她,又仿佛在审视着她,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沈安宁以为他会说什么,例如“夫人难道不怕苦”或者“倒是厉害乖觉”之类的话语。
  不想,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一边神色如常地朝她递送过来一颗蜜饯,一边开口道:“那日那嫌犯已然伏法,六名受害者的尸体亦已全部找寻到了,择日一道下葬。”
  陆绥安将案子的结果告知到她。
  沈安宁立马追问道:“福阳郡主可有碍?”又连连道:“那嫌犯为何杀人,真是泄愤所为吗?还是真的想要施法重生?”
  沈安宁将那嫌犯想要换身体重生的荒唐行径告知陆绥安。
  这个案子毕竟闹得太大了,两世都造成了不可挽回之局面,沈安宁猜测他一度神智有异,一度发疯魔障了,却还是想要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想要知道造成这一重大惨剧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