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的眼眶深深凹陷, 眼下泛着青黑,像是几天都没能睡个好觉。reborn从他怀中跃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目光除了进门后的第一眼, 就再也没有看过来。
  但是,他在等她。芍药心里再清楚不过。
  “去吧。”一旁的纲吉察觉到她的迟疑,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或者...”
  他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压低声音,“要是你想逃,妈妈会掩护我们的。”
  “算了...”芍药摇摇头,从沙发上撑起身子, 慢慢走到莱恩面前,仰起脸,直视他疲惫的双眼。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莱恩下意识地怔住, “我...”
  话还没说完便慌忙垂下眼, “对不起——”
  芍药打断他,“我来这里不是听你道歉的。还是说, 除了对不起,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不是的!”莱恩急切地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给彭格列造成这么大的经济损失,我的余生都会为此偿还,但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眼神变得黯淡, “对大小姐犯下的错,对佩欧尼亚的背叛...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毕竟,您一定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莱恩的背叛, 充满戏剧性的,真正失去生命的受害者只有芍药的父母——也偏偏是他最不想看到如此结局的两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彭格列的一大笔钱,以及被他欺骗的芍药。
  芍药没有立刻回应。她站在原地沉默很久,忽然问出那个曾经问过的问题:
  “我的父母,是在我上初中时去世的,可在那之前...他们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我?”
  “是为了您的安全!”莱恩急忙解释,“他们怕连累您...”
  这也是她曾经听过的答案,但这次,芍药选择追问下去:
  “所以一次都没有?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见我吗?”
  不等莱恩回答,她继续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为了家长会,想过买一个爸爸。这听起来很可笑吧?但我却为此烦恼了很久很久。”
  “啊...幸好当时小春的爸爸路过。”莱恩脱口而出。
  芍药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
  “不是!”莱恩连连摆手,脸颊上突然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其实...那天我也在。您可能不知道,每年我都会抽空去看您几次。”
  “什么?”芍药愣在原地,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您可是佩欧尼亚的下一任首领,我肯定得多上心!”像是怕被当作可疑的跟踪狂,又或者解释自己不是为了获得她原谅而编造借口,他开始扳着指头、认真地数起来。
  “您第一次爬山时,就是我易容成您的邻居陪着的。还记得吗?第一次摔破膝盖的事...”
  芍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膝盖,难怪,那边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还有您出国留学的名额,也是我出钱赞助的,总不能输给其他家族的继承人。”
  “我谢谢你啊!”芍药瞪着他,表情不是很高兴。
  “...您在国外被混混挑衅的时候,放心吧,那些人我都处理干净了,绝不会留下‘佩欧尼亚的首领曾经被欺负’的传言...”
  听着他一件件的叙述,芍药张大嘴巴,一时间除了震惊,什么反应都没有。看着她这副模样,莱恩脸上那点得意的神采也渐渐熄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
  过了很久,芍药才继续问道,“你之后会去哪里?回意大利吗?”
  莱恩摇头,“留在日本。彭格列似乎准备在这里发展产业。”
  “这样啊。那...”芍药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在你还清债务之前,如果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我那里。”
  “大小姐!”莱恩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但是!”芍药非常严肃地补充,“做饭这种浪费时间的家务得你来(莱恩在一旁急忙大喊:‘家务我全包了!’),还有——”
  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别在叫我大小姐了。佩欧尼亚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再也不是黑手党啦!”
  ...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芍药从窗口看过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纯净得和她幻想中的冬天一模一样。
  她轻轻推开门,踮着脚走过正在午睡的奈奈阿姨和蓝波身旁,独自来到廊下。正当她叉着腰,深吸了一大口清冽的空气时,隔壁的房门也在此时打开。
  “十代目!您先请!”狱寺的声音率先从门后走出来,接着是笑得一脸苦哈哈的纲吉,山本和狱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不愧是左右手啊,气势还挺足的,芍药在心中发出感叹。
  “芍药!”看到她的瞬间,纲吉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我们去堆雪人!现在就去!”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向前走去。狱寺和山本远远的跟在后面,没有上前。只不过在芍药回头时,正好对上狱寺写满幽怨的目光。
  她立刻转头,当没看见。
  旅店外,两人找到一片肉眼可见最厚的积雪。芍药立刻扑进雪地,伸开双臂将所有的雪花拢入怀里,势必做一个最大的奇诺。
  纲吉也学着她的动作,却总是在揉搓中把雪团捏散成扁扁的一摊。尝试几次后,芍药对他的手工能力实在不报什么希望,就轻轻推推他,“你去和狱寺他们打雪仗吧。”
  “可是...”纲吉还想坚持。
  “快去。”芍药直接打断。
  这下子,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引她分心,堆雪人效率直接翻倍。正当她准备为纳兹安上圆圆的脑袋时,突然“哗”的一声巨响,一阵白雾瞬间蒙住她的视线。等雾气散去,她刚刚才堆好的雪人身体,已经被一头乱糟糟的棕发取代。
  她的雪人...这半小时算是白干。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认命地叹了口气。
  “芍、芍药...”纲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带着歉意的尴尬笑容,“对不起...”
  “...没关系。”芍药的内心十分平静。堆雪人的快乐她已经感受过了,就算结局没有那么美好,但一定也会是个珍贵的回忆。
  她索性在他身边躺下。雪尘轻盈地飘散在他们周围,身下是一片柔软的积雪。纲吉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非常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芍药侧过头,与他的目光相遇。在这一刻,她忽然感到无比幸福。
  虽然,她的生活里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战斗,甚至还有为了目的而相互欺骗...总之乱七八糟的,与她曾经向往的平静完全不一样。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男朋友居然还是个黑手党!
  但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相似。她可以在学生会室批改文件,和好朋友们手牵着手逛街,与纲吉一起约会...就像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一样。
  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日常,不需要寻求任何人的认可,奇怪一点也没有关系。除去那些非常规的设定,他们不就是两个在各自的人生中闪闪发光的、最普通的普通人吗?
  “阿纲!”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而已。”
  ...
  “芍药。”
  “嗯?”
  “别在雪地里睡着。”
  “我又不是笨蛋!”
  芍药气得抓起雪团砸他,被风卷起的雪花又洋洋洒洒地落在两人头上。望着彼此花白的头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虽然积雪很凉,但萦绕在彼此之间的暖意,都让他们忘记这份寒冷。芍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还真有些困了。
  “不能睡...”纲吉的声音中也带着慵懒。狱寺和山本的喧闹好像离他们很远,又好像在另一个时空。而在这个世界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虽然对未来充满期待,但现在也很好——只要是和你度过的每一秒钟,都是最有意义的时刻。
  就在两人意识朦胧之际,芍药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这份沉静。
  “嗯?有短信来了吗?”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发消息给她,难道是学生会的事吗?芍药振作精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清内容的瞬间陷入沉默。
  “芍药?”见她突然没了动静,纲吉疑惑地凑过去,“怎么了?”
  “怎么了?”芍药把这句问句重复一遍,同时将手机屏幕转向纲吉,目光呆滞,“这个彭格列家族继承仪式是怎么回事?这个佩欧尼亚家族首领又是谁?”
  “唉?!”纲吉蹭地从雪地坐起,不可置信地盯着消息,“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仪式?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也没人和我商量一下?我不想当这个彭格列十代目啊!怎么擅自就替我做决定了!”
  他崩溃地抓乱头发,“难道我的意见就不值得询问吗?”
  “怎么会这样!”芍药几乎想把自己的头砸进雪地里,“佩欧尼亚家族不是已经被我解散了吗?我不就是最后的继承人吗?难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算数,还是说——阿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