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么多次的游戏经历里,没有一次给司空摘星的感觉像现在这样特别。
  此刻在他的视线中所看到的,赫然是自己如今所处的这个房间,第一视角的游玩模式可以让他清晰地辨认出,现实中屋内的一切设施都被一比一复原了。
  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游戏本身建模风格不够仿真的硬伤,看着和现实仍有些微差异。
  不消提醒,他便主动试着移动探索起来。
  出了房间就是走廊,自然也和现实中的一般无二,司空摘星心念一动,去了他最熟悉的、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每一片瓷砖路语升都亲手擦过,每一块地板都亲手拖过,真要一比一复刻进游戏对她来说除了繁琐些之外其实并非难事。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两个世界在此刻好似重合了一般。
  一连进了几个房间,看完新鲜之后的他紧接着便顺着楼梯走下了楼。
  屋外的景象不再是那片走过很多遍的树林了,满天繁星和沙滩海浪铺满眼前的画面。
  跟着悬浮箭头往前,顺着天梯向上,逐渐靠近星穹后再朝下看时,那间熟悉的建筑对比周围环境已经缩小了许多。
  司空摘星伸出手掌一比,嗯,就剩他拳头那么大了。
  节目到这还没完,突然有一点火星从他眼前划过,他视线下意识追随而去,紧接着便是无数点亮光升空,在不远处的夜空炸开。
  是烟花。
  在星夜背景里绚烂地绽放而后消散,呈现出的是漫天的特效和“噼啪”的燃放背景音。
  司空摘星不知能不能再凑近些看,试着走动了两步,可惜他这个位置是路语升事先预设好的最佳观看角度,到达之后便没有操作权限了。
  确认无法改变位置之后他也不挣扎了,只安静地留在原地观赏着,眨眼的频率都可以放慢了许多。
  最后一段烟花没有随着声音结束消散,而是拼成了那段她用鼠标模拟了五六天才终于抠出来的字符。
  【司空摘星我们和好吧。】
  这一次路语升没有从手机后台偷看进度,有些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说实话,地图做好的时候她自己也体验过。
  ——特别土。
  连带着她感觉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土,还带点程序员求婚的即视感。
  然后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她把地图里之前放置的鲜花全都换成了椰子树,好在对于沙滩背景来说算不上太突兀。
  最后本来写的是几句祝福词,在他不告而别之后才改成了求和好。
  终于等到了对方捂着脸退出游戏。
  他真没说土,路语升本来还有点
  高兴,下一秒便听到——
  “你幼稚不幼稚?”
  她脸黑了,却在开口前看到对方严肃的神情忽地柔软下来:“我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
  于是心里那一点恼羞成怒又很快消散,追问道:“那你过年还走吗?”
  按停留的时间来算,这里已快成他半个家了,司空摘星哪还舍得走,但在出口时却仍是恶狠狠道:“本来我也没地方去,你必须收留我。”
  路语升自然是答应,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不愉快,还是噤声了。
  看他现在这么冷静,应该也已经想通了吧?
  她这样想着,于是憋住话之后高高兴兴地就要走了。
  只有司空摘星,恋恋不舍地抓着刚摘下来的耳机,最终还是忍不住又戴了上去。
  路语升心中的石头已然落下,此刻困意上涌,打着哈欠便往出走,一回头见他似乎还准备再玩一局,也没阻拦,只声音放大了些提醒道:“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声音隔着耳机传来时已听不太真切了,但他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在再次回到那副情景时,已回归平淡的心湖依旧忍不住泛起涟漪。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游戏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但如果以后她也能像这样把心思全花他身上就好了。
  ——————
  陆小凤晚了司空摘星足足六天才赶到,身边还带着两个人。
  等看清其中那位白衣胜雪的青年身影,路语升才后知后觉地把联络器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回翻。
  这期间楚留香他们也曾关心了一下这边情况,对话攒了好几天,实在是让她翻的有些费劲。
  等看到陆小凤告知自己已经启程回来的那条,上面所写的他当前所处的位置赫然正是“万梅山庄”。
  酷哥太久没来过,她对这个地名早就脱敏了,当时又只顾着关心花满楼身体状况,也半个字没有多问。
  如今看到这位被她拿来吹了许多牛皮的高冷剑客,才恍惚间回忆起那些记忆里稍微有些模糊的讯息,重又露出笑脸迎了上去。
  第84章
  陆小凤的回归顺利给花满楼带来了解药,却并不是出自他自己,也并非出自和他们一起到来的那位薛神医。
  路语升第一次知道西门吹雪除了剑使的厉害之外,还有一手解毒的本事。
  等到确认花满楼的身体已开始肉眼可见地恢复,僵硬麻痹的右手也慢慢能做出弯曲之类的动作,她终于是长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之后,除了第一时间对着西门吹雪的冷漠俊脸道谢,丢失的礼节也开始回归。
  看向了先前忽略的那位生人:“这位老先生是?”
  自然不能指望西门吹雪来给她介绍,陆小凤识相地主动将这几日经历一一道来。
  “先前联络器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也不能肯定花满楼情况究竟如何,赶路时本是又急又忧,但路上听人说起附近来了一位神医,便还是停下脚步试着去求诊了。”
  他顿了顿,再抬手介绍时语气变得更客气了几分:“这便是在江湖上绰号‘阎王敌’的薛神医,薛老一听来龙去脉便欣然应允,跟着我们一路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花满楼的伤势光凭西门吹雪的解毒丹便已足够治愈,全然没有其出手的必要。
  此刻薛慕华也好似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上前一步抓住了花满楼的肩膀:“就是你杀了星宿老怪?!”
  路语升此时还并未注意他话中内容,只对其如此激动的心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她见这薛神医的手始终覆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十指抓得极重,几乎要隔着衣料嵌进肉里,想到他右臂刚刚恢复的伤势,一下子又心疼得紧。
  知道以对方敬老爱幼的性格多半难受也不会说,路语升便直接走到了两人旁边,不着痕迹地将老者双手接过。
  同时解释道:“神医先生您先别激动,和丁春秋那一战,我们只是重伤他,没有杀了他。”
  被扶正的老者面色逐渐恢复平稳,丝毫不像她口中的“激动”,肯定道:“我说他死了,自然是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见扶着他的女孩还未放手,似乎在斟酌他这句话的可信度,便又补充道:“他是我的师叔,星宿海……也有我安插过去的人手。”
  路语升的心已然随着这几句话跌入谷底,双手不自觉地使力,脸色也苍白如纸,颤声道:“我……我杀人了?”
  薛慕华的脸色几乎是跟着她一起变的。
  这丫头,好大的手劲。
  因着行医需要,他双手原本都包养的很好,十指苍白却柔韧细腻,和他年老的面容割裂感极强。
  但回过神来之后,他却半点不计较手上的那点疼痛了。
  “你说是你杀了丁春秋?”
  “我……”路语升一下子没从遵纪守法二十年、一朝变成杀人犯的冲击中走出来,声音焦急地辩解着:“我当时没想杀他,他被人带走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死……”
  花满楼就站在路语升身边,见她情绪不对,当即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
  感受到身边来自爱人的体温,她终于舍得松开了薛神医被捏得通红的一双腕子。
  不同于对待自己的粗暴,薛慕华清晰地看到那小妮子两手怜惜又轻柔地抓着花满楼的手臂,即便隔着衣袖,动作也是极轻极珍重的。
  “我杀人了,还是杀了一位老人。”她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那是他罪有应得!”
  这会儿薛慕华也顾不上计较先前被捏痛的那一下了,急忙纠正起路语升错误的观念:“丁春秋屠戮武林这么多年,坏事做尽,怎么能和寻常的老者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在旁已沉默听了许久,此时冷静地开了口:“你既然说你师叔是丁春秋,那你的师父又是谁?”
  “家师名讳苏星河,江湖中人都称他聪辩先生。”说到这里,薛神医的语气中不乏自傲。
  司空摘星对这名字似是有些印象,惊异道:“聋哑老人?”
  不怪他用词无礼,实在是江湖上比起“聪辩先生”这个称呼,还是“聋哑老人”的名头更大一点。
  薛慕华先苦笑了一声:“正是。”再开口时语气中也不由带上几分怨恨:“可我师父却不是天生的又聋又哑,实是被丁春秋那恶贼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