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一直被牢牢压在心底的念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蹿了上来。
  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占据了他全部思维,让他再也分不出心去思考别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耳边响起。
  “——你其实懂的吧?”
  懂……
  懂什么?
  望月空铃浑身僵硬着,心跳如擂鼓。
  下一刻,他猝不及防瞪大了双眼,“——”
  耳垂传来一阵潮湿的刺痛。
  并不特别起眼,却如同锋利的箭矢,搅碎了海上最后一层笼罩着的泡沫。
  然后,海浪如潮汐般汹涌而出。
  第70章
  ……
  “呜哇, 竟然又升温了……”
  “我还特意套了三件呢。”
  “别说了,谁有我惨?我都把毛衣穿出来了啊!”
  “早就说了现在哪里用得着穿这么厚啊?”
  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把孤爪研磨吵醒,他翻了个身提起被子把耳朵压住。
  半晌,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
  “哟,醒啦研磨。”黑尾铁朗回头的时候正好注意到,顺手便把手边的窗帘拉开,早晨的阳光倾洒进房间。
  孤爪研磨被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机,抬头左右看了看, 然后目光定格在某个位置上。
  黑尾铁朗不用往那边看都知道他要问什么,“望月说他有事, 早上就先走了。”
  顿了顿,他没忍住又道:“你俩吵架了?别否认,昨晚你们是出去过吧,醒过一次, 看到你们俩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孤爪研磨:“……”
  他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 “我换衣服了。”
  “……喂。”
  黑尾铁朗抽了抽嘴角, 却也没再问了。
  他转身准备继续和大家聊今天去哪玩,动作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 你好像也是穿的毛衣是吧?”
  孤爪研磨往身旁瞥了一眼。
  他怕冷, 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窗户一开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当时就冷得什么也没顾上,抓起什么穿什么。
  所以甚至不只有毛衣,毛衣里面都还有一件。
  黑尾铁朗也没真要等他回答,走到另一边抓起一件外套丢到他被子上,“望月给你留的, 特意带的薄外套,不过临时走了嘛,没用上,就留给你穿了。”
  “你别说你不要啊。那几个就期待你这么说呢。”
  昨天的突然降温之下,大家一个个穿得都不薄。
  黑尾铁朗示意的那个方向,一群少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哀嚎。一眼望去,毛衣,夹克,加绒卫衣。
  “你不会真不要吧?”黑尾铁朗顿了顿,作势要喊,“喂——”
  孤爪研磨:“……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对于望月空铃突然的离开,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他说的临时有事。
  哪怕不像是黑尾铁朗那样半夜醒来过拥有第一手资料,也大都猜到了问题所在。
  但孤爪研磨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于是又让人有些不太确定了。
  不管怎样,这场望月空铃中途缺席的旅游就这样落下帷幕。
  一年级生们因为谁都不太熟,反倒是受影响最小的那个,也算是达成了最开始迎新的目标。
  孤爪研磨其实不明白望月空铃逃避这一时有什么用,逃避最多也就只有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不还是要去上学的吗?
  ——望月空铃自己也不明白。
  从昨晚的某一刻开始,他就像是断片了一样,大脑直接断联,一直到回到房间睡下,整个人都还是迷糊的。
  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又是梦到泰山压顶、又是梦到被怪兽追的……好几次觉得自己应该睡醒了,睁眼一看时间,还是半夜。
  因此到最后一次又醒过来的时候,他总算睡不下去了,爬起来从五点坐到六点,看到黑尾铁朗起来上厕所,一咬牙就直接跟人说了自己要提前走。
  黑尾铁朗当时的反应看着本来迷蒙的睡意都被吓得清醒了几分,问他怎么了。
  望月空铃不好解释,本来只想蒙混过去,谁料黑尾铁朗下一句就是是不是因为研磨。
  后面具体又交谈了些什么望月空铃想不起来了,总之黑尾铁朗没再多问,答应了帮他传话。
  他只记得,当时对方那种有些复杂的眼神。
  就好像……他已经猜出来了什么。
  “……啊啊啊不想了!”望月空铃把额头往桌上一磕,将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明天就是周一。
  而他周末计划要做的课业目前的进度还是为零。
  这不对吧?这次出门明明是为了解决困扰,怎么最后困扰不仅没有解决还变多了啊??
  望月空铃盯着桌面上的课本,努力让自己尝试着专注。
  只要用别的东西填充大脑,就可以暂时忘掉一些东西。
  如果顺利的话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感觉自己又听到了孤爪研磨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连暖色的台灯灯光都被他幻视成了那晚走廊的昏暗光线。
  望月空铃:“……”
  他啪一声将课本合上,深吸一口气,扯过书包,把明天要用的东西装进去。
  收拾好东西,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开自己的亚克力展示柜看了看又关上,坐去电脑桌前点开游戏,最后还没点开始就退出。
  坐在电脑椅上发了会儿呆,雪发少年忽然站起身往楼下走。
  走过客厅,他有些陌生地停在某扇门前。
  他很久没开过这扇门,倒不是因为心理阴影,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进。
  他也劝过父母把这间房改造成别的什么,至少不要就这样空置在那里浪费空间。
  但父母最终还是把它保留了。
  保姆每周都会进去清扫灰尘,所以里面都是干净的。望月空铃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按下。
  突然想要到这里来看看的那个想法转瞬即逝,他现在真的站在门口了,反而不知道自己进去要做什么了。
  他在门前站立半晌,咬了咬腮帮子肉,放开手重新回了二楼。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睡觉!
  -
  ……说是这么说,第二天车真停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望月空铃还是磨磨蹭蹭的半天没下车。
  司机都察觉到了不对,从后视镜望过来,“怎么了,小少爷?”
  望月空铃还在那跟自我作斗争呢,猝不及防被叫到吓了一跳,“什、什么?”
  “您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司机问。
  “呃、没有。”望月空铃欲盖弥彰道,“只是刚刚以为有东西漏了而已,不过想起来自己拿了。”
  他一咬牙,推开车门下车,“那我走了,坂田先生。”
  运气还不错,进校门一直到教学楼的那段路上都没遇到认识的人。
  望月空铃略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就忽然头皮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两步跨出去,迅速进了教学楼。
  后面抬起手正要招呼的黑尾铁朗:“诶……?”
  “怎么突然跑那么快?”他伸出的那只手十分丝滑地转了个圈,摸了摸脑袋,“你们班今天有什么急事吗?”
  孤爪研磨摁着游戏机,一副从来没有抬过头的样子,“没有。”
  “那这是跑什么……”
  黑尾铁朗嘀咕了两声,两人很快在高二楼层分别。
  孤爪研磨进教室门的时候,望月空铃已经摆好了认真读书的架势。
  但不管怎么看,都能从那坐姿中读出一分‘正襟危坐’。
  孤爪研磨歪了歪头,脚步无声地飘进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
  余光里,雪发少年的背影显得更紧绷了。
  他拿着笔,倒是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看起来很是认真学习的模样,然而僵硬的姿态又暴露了他的不自然。
  在写什么呢?孤爪研磨扫过去一眼,遗憾地发现这个角度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虽然看不到……
  大概只是在乱画吧。
  他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上课铃响的时候,望月空铃才总算想起要将桌上多余的东西收下去。
  他赶紧一股脑将东西都扒拉到一起塞进桌肚,百忙之中瞥到了一眼草稿本上刚刚被自己乱七八糟画的东西,诡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将书本往里塞。
  果然发呆的时候不可能画出什么好东西……他绝对不会承认那些线森*晚*整*理条歪歪扭扭脸歪嘴斜的画像是他画的。
  一整天的课上下来,氛围尤为诡异。
  望月空铃从一开始的如芒在背,到后面发现孤爪研磨似乎没有要来找他聊清楚的打算之后变得稍微放松一些,但还是只要一想到某个人就在自己斜后方坐着,就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