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鸿问贺一言:“再来一次吗?”
  “你还受得了就来。”贺一言托着楚鸿的脸,拇指抚过他的眉骨。
  楚鸿翻了个身,双臂垫在脑袋下:“请。”
  这个温度在出点细汗时其实很舒适,热和凉两种感觉叠加。第二次没有用凝胶,感受更深刻。楚鸿的手没有着落,抓床单抓不住,只能抠着床头的木板,手掌一下一下贴上木板。
  贺一言把楚鸿翻了过来,看着他的脸。
  这张脸和楚鸿第一次在他家留宿时他在虚空中看到的脸逐一重合,那双眼水汽氤氲。
  贺一言又帮了楚鸿,楚鸿一条腿搭在他的肩上,脚后跟在背上磨来磨去。到后来,他们相拥接吻,手腕很酸,人很爽,纯爽。
  *
  第二天,楚鸿醒的时候,贺一言已经遛完狗,买了早餐回来。
  楚鸿洗漱完出来吃饭,贺一言拿着手机,一边回消息一边问他:“朋友叫我带狗出去玩,钓鱼,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拒绝他。”
  “去呀。”楚鸿咬着生煎,“趁天气不错。”
  「贺一言:我带我对象一起来。」
  「段子熹:???」
  「段子熹:你是谁?」
  「贺一言:懒得理你。」
  「段子熹:好吧,是你。不是,我想不通,你们公司发的吗?」
  「贺一言:是的。」
  「段子熹:见面审问。」
  出门前,贺一言在准备东西,楚鸿拿了包肉干逗狗玩。
  “利多,滚,滚。”楚鸿拿着肉干画圈。
  普鲁在地上打了个滚,喜提一块,利多张望半天无果。
  贺一言瞄了一眼:“你有点为难它的智商。”
  楚鸿:“那它确实有点笨,糊辣壳都会打滚。”
  这句话利多听懂了,对着楚鸿骂得很脏。
  依然是先去段子熹家,这次在车库碰头。
  段子熹招手,随着二人二狗走近,他挥手的动作变得迟缓,最终放下来。
  楚鸿主动打招呼:“你好。”
  段子熹脑子里还在大爆炸,贺一言打了个响指,醒过他的神。
  贺一言偏头:“喏,我对象。”
  段子熹还是懵圈的状态,一直到上了车都没说话,一直哎呀哎呀地叹气。
  贺一言下车拉开驾驶座的门:“你到后面去,我来开。”
  二人四狗略显拥挤,段子熹和楚鸿在后排大眼瞪小眼。段子熹终于反应过来,在狗丛中礼节性地伸出手,握了握。
  “老贺啊,没想到啊,你是这样的啊……”段子熹一拍大腿,“我是不是应该后怕一下。”
  贺一言握着方向盘,盯了眼后视镜:“那没有,你不必如此自信。”
  “你果然还是如此冷漠。”
  段子熹接受这件事之后,很快和楚鸿聊了起来,两个大e人,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互加联系,约好下次去哪个密室玩。
  贺一言在前面越听越不理解,交朋友还能有这个速度的。
  这次去的可以露营的野钓点,小河边已经有了绿意和生机。人不多,小狗撒丫子玩。
  楚鸿没钓过,贺一言给了他一把超级迷你的伸缩竿,闹着玩。楚鸿举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退到后面煮咖啡。
  咖啡的香味散发出来,夹杂着林间草木的芬芳,空气是湿润的,令人惬意。
  段子熹抱着脑袋仰躺,问楚鸿:“楚鸿,你怎么看上这个家伙的?”
  “看脸咯。”楚鸿没在工作状态,随口说出了心里话,说完之后感觉有那么些许草率。
  啊,是吧,贺一言虽然一开始不那么讨喜,还有点睚眦必报,但是正常相处的话性格没得说,情绪也稳定,做事还有着有落。
  编不下去了,是看脸。
  “哼,果然如此。”段子熹感叹,“脾气嘛又臭又硬的。”
  贺一言收杆,一条小鱼咬钩了,他取下来又放了回去,说到:“这有什么不对吗?靠脸相互吸引很正常,至于其他,日常接触和深度接触是不一样的,总要处了才知道。”
  楚鸿帮贺一言挽尊:“段哥,他可能只是对你这样,我觉得他挺善解人意的。当然,这也是你们关系好的体现。”
  段子熹抬头望天:“好了,我不要再和情侣一起出行了。”
  *
  工作起来的日子,既漫长又短暂。
  漫长的是,在楚鸿过来的间隔期,他每天都在发问怎么还有工作怎么还有工作?人为什么要工作?贺一言扶额,上午在办公室就有头疼的迹象。
  短暂的是,其实不知道从多少岁开始,哪一年,或者哪个时刻,时间就在日复一日中飞逝,越来越快,毫无实感。
  噢,重点是日复一日。
  楚鸿来的时候比较不一样。
  偶尔,楚鸿在公司看文献、做ppt、做内部培训,他们也会约午饭。楚鸿指给他看,在某栋老楼里,曾经有一家很好吃的川菜,很可惜关门了。家里的火不够大,我们探店找下一家吧。
  贺一言发现楚鸿会在吃饭的时候跟父母开视频,三人群的视频,找个碗支着手机,对着自己脸,然后一边吃一边聊,有时候光吃不聊,赛博聚餐。
  贺一言问,你们顿顿都这样?
  楚鸿说,也不是吧,三五天看一眼,专门找时间聊天的话,生活里每天也就那点事儿,所以吃饭给他们看。
  居然有亲情是可以长这样的?贺一言设想了一下家中那两位,已经可以幻听陈女士说他有病的声音了。读书的时候他其实就不太理解异地的室友每晚给家里打电话,如果不是必要,他几乎一整个学期都不和家里联系。
  贺一言说,那你不给他们打视频的时候,能打给我吗?
  楚鸿愣了一下,啊……行啊。
  于是贺一言看见了在外面各种小餐馆的楚鸿,在家煮面条的楚鸿,在出差途中啃面包的楚鸿。
  楚鸿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做饭,吃饭,洗碗,打游戏,遛狗,吃宵夜,睡觉。
  贺一言没有加柏老师的联系方式,偶尔和楚鸿一起看他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柏老师居然从两河流域启程,那边时局动荡,有一天的照片是导弹划过晨曦,配文是“识客终离身客店”(佛子行之四)。
  楚鸿没来的时候,不大的房间竟也像旷野,好空好空。他打开窗户,躺在客厅地毯上,感受春末夏初的风轻轻划过皮肤。除了放空,做什么好像都索然无味。
  贺一言本来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并且热爱一个人的生活,可以就这样过到老的。
  原来不孤独是因为没人走进来过,不以为意是根本没体验过。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份。楚鸿在筹办一个会,每天堆满了细碎繁杂的琐事,跑里跑外。贺一言自己的工作也忙碌起来,只是抽空倒数着十月。
  有一天,贺一言接到李吉茹的电话,说赵叔去了。
  第52章 依赖性(2)
  贺一言其实没有特别深度地参与过白事,不过,在累月的陪护中,李姨早已身心俱疲,他们的女儿还在读书,不管是为那一饭恩情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觉得自己该去帮忙。
  他们一家不是之江人,赵叔火化之后要回老家下葬。贺一言看到了赵叔火化前最后的样子,消瘦与累赘的身体并存,很辛苦。
  贺一言请了假,忙里忙外。终于回到家后,在客厅一直坐到天黑,脑中回闪着离开时回头看到的山野,已经凋谢的樱花树,大片的不知是芦苇还是什么的植物,带着泛紫的绒花。
  楚鸿接到贺一言电话时,只听到一句——你现在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出于直觉,他觉得贺一言此时很需要他,于是他出门了。楚鸿长久以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他本来以为贺一言也是这样,并且极度在意个人空间,但接触久了之后发现并非如此。
  楚鸿在路上看到蛋糕店,起兴买了一块黑森林。
  到了贺一言的住所,开门进去之后,只有普鲁和利多热烈欢迎的叫声,贺一言坐在沙发上,望过来。
  楚鸿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正开口:“怎……”
  贺一言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他。
  “么了。”
  “抱一会儿。”
  每个季节似乎都有不同的气味。春天是阳光烘烤过的,温暖而痒的;夏天是联想到傍晚的,蓝调色彩的;秋天从白露那天之后,带了种湿润的凉意;冬天是棉被的味道。
  贺一言把脸埋在楚鸿的肩头,仿佛能从衣服中闻到这一路而来滤过的烟火气,满是生活的气味。
  楚鸿也给予反馈,环抱住贺一言的腰。
  拥抱实在是太好了。
  就这样不知拥抱了多久,贺一言缓慢地松开手,轻声呼出一口气:“赵叔去世了,在岳华医院,你见过的。”
  楚鸿反应过来是谁,他极少过问没有被主动提起的一切,此刻,他拉着贺一言的手坐下,问:“你想讲点什么吗?你讲我就听着。”